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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余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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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宅·死寂的黎明
距离那场大火已经过去两天。
沈宅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连清晨的鸟鸣都显得格外刺耳。府中上下人人面带悲色,行走时脚步放得极轻,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稍大一点的动静都会惊扰到那些还未散去的亡魂。
西院听竹苑的废墟已经清理完毕,焦黑的木料和瓦砾被运走,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地基。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焦糊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提醒着人们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东院听雨轩内,王元朗睁着眼望着帐顶,已经整整两天两夜。
他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伤口在药物的作用下正在缓慢愈合,但那种愈合只是□□的——他的心,已经随着那场大火,碎成了灰烬。
房门被轻轻推开,小环端着一碗药进来。她的眼睛红肿得吓人,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走路时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将军,该喝药了。”小环的声音嘶哑,像是哭坏了嗓子。
王元朗没有反应,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将军……”小环跪在床边,眼泪又掉了下来,“您这样……公主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公主”二字像针一样刺进王元朗的心脏,他的睫毛终于颤动了一下。
“她不是公主。”王元朗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她是清瑶,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表妹。”
他的眼前浮现出许多年前的画面——
五岁的小清瑶牵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表哥”;十岁的清瑶在御花园里追蝴蝶,不小心摔了一跤,他背着她回宫,她在他背上哭得抽抽搭搭;十五岁的清瑶第一次穿宫装,美得让他不敢直视,却还像小时候一样,悄悄塞给他一块自己做的糕点……
“表哥,宫外是什么样子啊?”
“表哥,要是有一天我能出宫,你一定要带我去看江南的烟雨,塞北的雪……”
那些话语,那些笑容,如今都成了扎在心头最深的刺。
王元朗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浸入鬓发。
“将军,求您喝药吧。”小环端着药碗的手在颤抖,“您若是再倒下,公主的仇……谁来报?奴婢没用,保护不了公主……但将军您一定要活着,一定要为公主报仇!”
这句话终于触动了王元朗。
他睁开眼,目光渐渐凝聚,虽然依旧悲痛,却多了一丝决绝。
“拿来。”
小环连忙扶他起身,将药碗递到他嘴边。王元朗大口大口地喝下那碗苦药,仿佛喝下的不是药,是仇恨,是必须要活下去的力量。
药很苦,但比不上心里的苦。
“沈公子呢?”王元朗喝完药,沉声问。
“沈公子这两日一直在处理府中事务,也……也在查那晚的线索。”小环低声道,“听说已经有些眉目了。”
王元朗点点头,又问:“顾鸿飞怎么样了?”
提到顾鸿飞,小环的神色更黯然了:“顾公子……还没醒。大夫说,他内伤虽重,但按理昨日就该醒了。可至今昏迷不醒,只怕是……是心脉受损,自己不愿醒来。”
“不愿醒来……”王元朗喃喃重复这四个字。
他懂。
若可以选择,他也不想醒来面对这个没有清瑶的世界。
可他还不能死。
大仇未报,他必须活着。
“扶我去沈公子书房。”王元朗挣扎着要下床。
“将军!您的伤……”
“死不了。”王元朗咬牙,“有些话,我必须现在说。”
沈修瑾的书房里,气氛比往常更加凝重。
两名黑衣亲信跪在书案前,正在低声汇报。沈修瑾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如水,但眼中不时闪过的寒光显示出他内心的波澜。
“殿下,经过这两日的查证,已经可以确定。”为首的黑衣人沉声道,“此次刺杀公主的组织,正是北国境内的‘暗影’。而这个组织的掌控者,是骠骑将军赫连铁。”
沈修瑾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赫连铁……果然是他。”
“我们在石岭镇的眼线回报,赫连铁之前秘密离京,两日前返回时身负重伤,至今卧床不起。”另一名黑衣人补充道,“时间与沈宅遇袭完全吻合。而且,他受伤的部位与顾鸿飞的剑法造成的创伤特征一致。”
“暗影组织的架构查清了吗?”沈修瑾问。
“暗影分为天地玄黄四部,每部十二人,共计四十八名核心成员。此外还有外围眼线、联络人若干。”黑衣人回答,“这次袭击沈宅的,应该是玄部杀手,专司刺杀。”
沈修瑾冷笑:“赫连铁一个武将,倒是养了一群好狗。”
“殿下,恕属下愚见……”黑衣人迟疑道,“赫连铁虽然勇武,却非善于谋划之人。暗影组织行事周密,计划环环相扣,不像是他的手笔。”
“你说得对。”沈修瑾站起身,走到窗边,“赫连铁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一把刀。真正的执刀人,还藏在幕后。”
他转过身,眼中精光闪烁:“这次刺杀,从调虎离山到纵火焚尸,每一步都算计精准。赫连铁那个粗野武夫,想不出这样的计策。他背后,必定还有人。”
“殿下的意思是……”
“北国朝中,不希望联姻成功的人不少。”沈修瑾缓缓道,“但有能力组建暗影,又能驱使赫连铁的人……不多。”
他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只有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
“继续查。”沈修瑾沉声道,“赫连铁重伤,暗影暂时会沉寂。这正是我们顺藤摸瓜的好时机。记住,要隐秘,不能打草惊蛇。”
“是!”
两名黑衣人领命退下。
沈修瑾独自站在书房中,阳光透过窗户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真相,终于露出了一角。
虽然还只是冰山一角,但至少方向明确了。赫连铁,暗影……这些线索串联起来,逐渐勾勒出一个庞大的阴谋。
而他,必须在这个阴谋彻底展开之前,将其粉碎。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沈修瑾收敛心神:“进来。”
小环搀扶着王元朗走进书房。王元朗的脸色苍白如纸,每走一步都牵动伤口,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咬牙坚持着,直到在椅子上坐下。
“王将军不该下床。”沈修瑾沉声道。
“有些话,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你说。”王元朗喘了口气,直视沈修瑾,“沈公子,你可知道李姑娘的真实身份?”
沈修瑾眸光微动:“王将军想说什么?”
王元朗一字一顿,“她是南国灵玉公主,李清瑶。是即将与北国太子联姻的那位公主。”
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修瑾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似乎早已知道,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许久,他才缓缓开口:“王将军为何现在告诉我这个?”
“因为公主已经不在了。”王元朗的声音哽咽,“她生前不愿暴露身份,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现在……现在她已经不在了,这些秘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更重要的是,沈公子,你救过公主的命,也救过我的命。我王元朗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公主的死,与北国脱不了干系。而你是北国人……我需要知道,你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这话问得直白,甚至有些无礼。
但沈修瑾没有生气,反而轻轻叹了口气:“王将军,若我与那些刺客有关,何必救你们?何必追查凶手?”
“因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王元朗盯着他,“沈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修瑾沉默片刻,忽然问:“王将军,若我告诉你,我与北国朝廷有联系,甚至……与太子有些交情,你会信吗?”
王元朗的瞳孔猛然收缩。
“联姻之事,是两国大事。”沈修瑾继续道,“太子殿下对此事的态度,王将军可知道?”
“我只知道,有人不希望联姻成功。”王元朗的声音冷了下来,“否则公主不会一路遇刺。”
“是啊。”沈修瑾望向窗外,“有人希望两国开战,好从中渔利。而公主,成了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他转过头,看着王元朗:“但王将军,联姻未必就不能继续。”
王元朗一怔:“公主已死,如何继续?”
“那也未必。”沈修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深意。
王元朗还想再问,沈修瑾却已经转移了话题:“王将军现在要做的,是养好伤。朝廷的旨意和新任县令已经在路上,最迟一周后就会到达清远镇。届时,周培安一党将伏法,公主在天之灵,也能得到些许慰藉。”
“一周……”王元朗握紧拳头,“好,我就再等一周。”
王元朗在小环的搀扶下离开书房。
而那句“那也未必”……
沈修瑾望向窗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联姻,确实未必不能继续。
沈修瑾转身在书案前坐下,想起早前去看望顾鸿飞的场景。
顾鸿飞躺在客房的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请来的三位大夫轮番诊治,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的:外伤已处理,内伤需调养,但最棘手的是心脉郁结,病人自己封闭了意识,不愿醒来。
“哀莫大于心死啊。”最年长的大夫叹息道,“汤药只能吊命,若他自己不愿求生,只怕……”
后面的话,大夫没有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明白。
半刻后他缓缓从抽屉离拿书一封早已密封好的信“来人”。
一名护卫进来后向沈修瑾下跪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沈修璟语气冰冷“将这封信速速送到蜀山,交给蜀山掌门,不得有误”。
柳映雪醒来时,已经是火灾后的第二天傍晚。
肩头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但已经包扎妥当,敷上了上好的金疮药。她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熟悉的帐顶——这是她在沈宅的房间。
“映雪姑娘,您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柳映雪转头,见是沈宅的一个中年仆妇端着药碗站在床边,脸上带着关切的神色。
“张妈……”柳映雪声音沙哑,“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张妈在床边坐下,舀起一勺药,“来,先把药喝了。公子特意吩咐了,要用最好的药,务必让姑娘您早日康复。”
柳映雪顺从地喝下药,苦味在口中蔓延,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公子……还好吗?”她问。
“公子这两日忙得很。”张妈叹了口气,“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李姑娘没了,顾公子重伤不醒……唉,公子既要查凶手,又要处理各种事务,几乎没合过眼。”
柳映雪的心微微一颤。
李清瑶死了。
那个她奉命要杀的人,真的死了。
按说,她应该感到轻松,任务完成了,妹妹的命保住了。可为什么……心里却空落落的?
“公子让我转告映雪姑娘,”张妈继续说,“让你好好休息,伤好之前不用干活。公子说,这次多亏了柳姑娘舍身保护王将军,这份情,他记下了。”
柳映雪怔住了。
公子……还是这样关心她。
哪怕在这种时候,还记得嘱咐她好好养伤。
愧疚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将她淹没。她想起公子待她的好,想起这三年在东宫的点点滴滴,想起公子偶尔看她时温和的眼神……
可她却为了妹妹,背叛了他。
“张妈,”柳映雪勉强开口,“李姑娘的事……公子他……”
“公子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心里肯定不好受。”张妈压低声音,“虽然李姑娘住进府里的时间不长,但公子对她……是不一样的。这几日,公子常常一个人在书房待到深夜,桌上的茶凉了都不知道喝。”
柳映雪闭上眼睛,不敢再听下去。
“映雪姑娘,你怎么了?伤口又疼了?”张妈见她脸色不对,关切地问。
“没事。”柳映雪摇摇头,“张妈,你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那你好好休息,药在桌上,记得按时喝。”
张妈离开后,柳映雪独自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
肩上的伤口很疼,但比不上心里的疼。
她想起那天的情景——她故意支开顾鸿飞,为赫连铁创造机会。她明知那些刺客要杀李清瑶,却选择了沉默。
她手上,沾着李清瑶的血。
“对不起……”她低声自语,眼泪无声滑落。
可她又能怎么办?那个从小与她相依为命的妹妹,还在北国都城那处秘密别院里,生死掌握在别人手中。
柳映雪擦干眼泪,眼中重新变得冰冷。
事已至此,她没有回头路了。
清远镇南郊五里外,一片隐蔽的山林中,三百名精兵已经在此驻扎了两日。
营地中央最大的帐篷里,一身素色布衣的女子坐在案前,她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夹杂着几分坚韧和决绝。
赵刚和赵强站在她面前,两人眼中都带着悲痛,但更多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公主,所有人员都已到位,随时可以行动。”赵刚沉声汇报,“县衙、四大粮商府邸、各处粮仓的情况都已摸清。只要您一声令下,半个时辰内,就能将周培安一党全部拿下。”
是的,此人正是李清瑶,她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有些模糊,却异常坚定:“朝廷的旨意三日前已从都城出发,算算时间,最迟一周就会到达。但我们不能等。”
她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望向清远镇的方向:“周培安以为我死了,此刻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警惕性最低。这是最好的时机。”
“公主的意思是……今晚就动手?”赵强问。
“是。”李清瑶转身,眼中寒光一闪,“兵分三路:一路由赵刚带领,直扑县衙,抓捕周培安及其亲信;一路由赵强带领,控制四大粮商府邸,查封所有账本和库房;第三路,接管各处粮仓,开仓放粮,稳定民心。”
赵刚和赵强对视一眼,知道公主心意已决,只得领命:“是!”
“记住,”李清瑶补充道,“行动要快,要狠,但不能滥杀无辜。周培安及其核心党羽务必活捉,押入大牢,等圣旨一到,即刻押送回京。至于那些被迫从犯……若愿改过自新,可酌情从轻发落。”
“末将明白!”
“另外,”李清瑶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沈宅那边……情况如何?”
赵刚神色一黯:“顾公子重伤昏迷,至今未醒。王将军伤势加重,但性命无碍。沈修瑾正在追查凶手……公主,您真的不去看看他们吗?”
李清瑶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想。
她想去看看顾鸿飞,看看表哥,看看那些为她出生入死的人。
可她不能。
暗影组织虽然以为刺杀成功,但未必会完全放松警惕。若她此刻露面,不仅前功尽弃,是让当天为她牺牲的人白白丢掉性命,还会将所有人都置于危险之中。
“再等等。”她轻声说,“等清远镇的事处理完。”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信。信是给沈修瑾的,只有寥寥数语,交代了今晚的行动计划,并请他在城内配合,防止周培安狗急跳墙。
写完后,她将信仔细封好,交给赵刚:“派人秘密送到沈宅,务必交到沈公子手中。”这里面还夹着一封她托人送去蜀山的信。
“是。”
赵刚接过信,迟疑片刻,还是问道:“公主,那位沈公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如此相助?”
李清瑶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虽然她至今不知道沈修瑾的真实身份,但这一路走来,他数次救她于危难,为她出谋划策,甚至不惜用替身之计保全她的性命。
这份情,她记下了。想起那晚她独自去找沈修瑾说明真相,结束时他提出了这个计划,以其在明处防不胜防,不如将计就计转明为暗,来个出其不意绝地反击。
她不得不佩服沈修瑾的聪明,至于他的身份……等这一切结束,她自然会问个清楚。
“去吧。”李清瑶挥挥手,“通知所有人,戌时三刻,准时行动。”
“是!”
赵刚和赵强领命退出帐篷。
李清瑶独自站在帐篷里,摘下脸上的面纱。铜镜中映出一张清丽却憔悴的脸,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多次。
她又想起了顾鸿飞,想起他最后看她的眼神,想起他说“有我在,你不会死”时的坚定。
“对不起,鸿飞……”她低声自语,眼泪再次落下“我欠你的太多太多”
南国都城·三日前
南国都城,皇宫,御书房。
皇帝李弘握着那份由王元朗拼死送出的密报,手在微微颤抖。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皇帝脸上的阴霾。他今年五十有三,但病痛折磨让他看起来苍老十岁。案头上还堆着未批阅的奏折,都是各地报上来的灾情、兵变、贪腐……
而这个国家,正摇摇欲坠。
“陛下,刑部侍郎张大人到了。”太监小心翼翼地通报。
“宣。”
张正清快步走进御书房,跪地行礼:“臣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皇帝将密报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张正清双手接过,就着烛光快速浏览。越看,他的脸色越凝重,额角渗出冷汗。待看完,他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声音颤抖:“陛下!此案……此案罪大恶极,若不严惩,国法何在,民心何存啊!”
“朕知道。”皇帝的声音疲惫而沉重,“所以,朕要你亲自去一趟清远镇。带上朕的圣旨,将周培安一党,全部缉拿归案,押回都城受审。”
“臣遵旨!”张正清肃然道,“只是……臣听闻灵玉公主如今也在清远镇,臣此去,是否要先与公主……”
皇帝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灵玉那边,朕自有安排。”皇帝缓缓道,“你只管办案。”
“臣明白。”
“还有,”皇帝的眼神变得锐利,“新任清远镇县令,朕已经选好了。让他与你同行,一到清远镇,即刻交接。周培安及其党羽,一个都不能放过。那些囤积的粮食,全部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陛下圣明!”张正清由衷赞道,“北境百姓苦周培安久矣,此举必能收拢民心,稳固边防。”
皇帝点点头,却忍不住又咳嗽起来。这次咳得厉害,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太监慌忙递上绢帕,皇帝接过来捂住嘴,待咳嗽稍停,拿开绢帕一看——
上面赫然是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陛下!”张正清惊呼。
皇帝摆摆手,疲惫地闭上眼睛:“朕没事。爱卿速去准备,明日一早,即刻出发。”
“是!臣定不辱命!”
张正清领旨退下,脚步匆匆,他知道此事刻不容缓。
御书房里重归寂静。
皇帝独自坐在龙椅上,望着墙上悬挂的南国疆域图,久久不语。
北境……清远镇……灵玉……
他忽然想起灵玉离宫那日,跪在殿前向他辞行时的模样。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不舍,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坚定。
“父皇,儿臣此去,定会查明北境实情,为我南国百姓,争一线生机。”
“儿臣知道联姻是政治,是交易。但若这交易能换来两国和平,能让我南国百姓免受战火之苦,儿臣……愿意。”
“父皇保重身体,等儿臣回来。”
那些话语,如今想来,字字如刀。
“灵玉,朕的灵玉……”皇帝喃喃自语,老泪纵横,“你可一定要平安归来……一定要……”
窗外的夜色深沉,皇宫的灯火在风中摇曳。
而三百里加急的圣旨,已经离京,向着清远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北国石岭镇,赫连铁躺在床榻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灰败。
那一剑,伤得太重。
顾鸿飞最后那一剑,几乎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若非他内力深厚,此刻早已是个死人。即便如此,没有三个月静养,他也别想下床。
房间的阴影里,一个黑衣人静静站立,声音低沉:“将军,密信已经送出。主人回信了。”
“念。”赫连铁闭着眼,声音虚弱。
黑衣人展开信纸,低声读道:“‘事已办成,功过相抵。赫连铁安心养伤,暗影之事暂由副使接管。待伤愈后,另有重用。’”
赫连铁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功过相抵。
主人没有惩罚他之前的五次失败,但也没有奖赏这次的功成。只是……功过相抵。
这意味着,他这条命保住了,家小的命也保住了。但他在主人心中的地位,恐怕已大不如前。
“李清瑶……确认死了?”赫连铁问。
“沈宅西院厢房已烧成灰烬,屋内有一具女尸,身形与李清瑶相仿。”黑衣人回答,“沈宅上下皆确认李清瑶已死,王元朗悲痛欲绝,顾鸿飞重伤昏迷,至今未醒。探子回报,沈修瑾已经开始准备后事。”
赫连铁点点头,重新闭上眼睛。
任务终于完成了。
“那个剑客,”赫连铁忽然问,“若是他日伤愈,会如何?”
黑衣人沉默片刻,道:“据探子回报,沈修瑾已派人送信去蜀山,请求蜀山来人接回顾鸿飞。看样子,是不打算让他留在清远镇了。”
“蜀山……”赫连铁喃喃道,“也好。这样的对手,死在阴谋诡计中,太可惜了。”
“将军好好休息吧。”黑衣人躬身道,“主人说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暗影会暂时沉寂。等风头过去,再图大事。”
“沉寂?”赫连铁皱眉,“清远镇那边,周培安怎么办?”
“周培安已经没用了。”黑衣人声音冰冷,“他知道的太多,现在南国朝廷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主人说,这颗棋子,该弃了。”
赫连铁沉默。
弃子。
这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命运。有用时是棋子,没用时是弃子。
“你下去吧。”他挥挥手。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退下,房间里只剩下赫连铁一人。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洒在他的脸上。那张满是刀疤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却也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