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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北行 ...

  •   马车辘辘驶出五里亭,将帝都巍峨的城廓渐渐抛在身后。李清瑶坐在微微颠簸的车厢内,指尖轻轻挑开车帘一角,最后望了一眼那渐行渐远的宫阙金顶。心头像是被什么揪着,说不清是离巢的忐忑,还是卸下重负的轻快,只觉一阵空落落的。

      "小姐,喝口水吧。"小环递过水囊,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紧张。

      李清瑶接过,浅浅抿了一口。身上这身粉色襦裙虽不及宫装华贵,却让她觉得自在许多。帷帽搁在手边,她不时望向窗外,目光掠过官道两旁的田野村落。

      离京头两日,沿途所见倒还算平静。初夏的田野生机勃勃,禾苗在微风里轻轻摇曳,偶有几个农人在田间弯腰劳作。路上往来的商队车马络绎不绝,虽都带着仆仆风尘,却不见多少愁苦之色。京畿之地这般景象,原也在意料之中。李清瑶静静看着,心头却泛起一丝疑惑——若真如眼前所见,父皇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忧色,又是从何而来?

      越往北行,路途越发艰难。官道渐渐变得崎岖不平,马车颠簸得厉害,晃得人头晕目眩。夏日暑气蒸腾,车厢里闷热得像个蒸笼,即便掀开车帘,灌进来的也是裹着尘土的热浪。最让她难以适应的是饮食,离了宫中精致的膳食,沿途不是油腻重盐的菜式,就是干硬难咽的饼饵。才短短五日,她原本莹润的脸颊就消瘦了几分,眼底也添了淡淡的倦意,却始终不曾抱怨过半句。

      第五日晌午,马车终于驶进青石镇。比起沿途经过的那些村落,这里显然繁华许多。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色幌子在风里轻轻摆动,小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织就一幅鲜活生动的市井画卷。

      "小姐,前头有家'悦来酒楼',看着还算齐整,不如就在这儿歇歇脚?"护卫赵刚在车窗外低声请示。连日奔波,吃的都是粗茶淡饭,他也想让公主好生歇息片刻。

      李清瑶轻轻颔首:"就依赵护卫的意思。"

      马车在酒楼门前停稳。李清瑶戴好帷帽,扶着小环的手正要进门,不料在门口撞见几个纨绔子弟。那些轻薄无礼的话语隔着纱幔传来,让她不自觉地蹙起眉头。倒不是惧怕,只是此行为的是体察民情,实在不愿节外生枝。

      "小环,我们进去。"她压下心头的不悦,声音依旧平静。好在护卫机警,很快便将那些人隔开。

      在酒楼里侧寻了个清静的雅座坐下,她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掀起面前轻纱的一角,小口啜着店家奉上的清茶。示意小环和护卫们都坐下后,她点了几个招牌菜。待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虽不及宫中精致,却也比前些日的伙食好了许多。她难得有了胃口,多动了几筷。

      谁知刚用完饭,天色骤然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转眼就成了倾盆大雨,将前路彻底阻断。

      望着窗外密密的雨帘,李清瑶轻轻叹了口气。行程被打乱,难免有些懊恼。

      "赵护卫,"她轻声吩咐,"等雨势小些,你且先去寻个干净的客栈,今晚我们就在镇上歇下。"

      "是,小姐。"赵刚恭声应下。

      滞留在酒楼里,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雨声哗啦啦地敲打着屋檐,也敲打在她的心上。望着迷蒙的雨幕,连日来的疲惫与不适,连同离宫后一直压抑着的思绪,都在这一刻悄然涌上心头。

      离宫已经五日了。这五日的所见所感,与她过去十六年的认知全然不同。崎岖的官道,颠簸的马车,酷热的天气,粗粝的饭食……这些对她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却是许多百姓习以为常的生活。她想起宫中四季如春的瑶华宫,想起那些常常因为没胃口而被撤下的精致膳食,想起父皇总是关切地问她"睡得可好?""吃得可香?"……从前只当是寻常的疼爱,如今才知,自己曾经拥有的,是何等珍贵的安稳。

      这一路行来,京畿之地的百姓看似安居乐业,这让她欣慰,却也让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若局势真如表面这般平稳,父皇何至于在短短数日内憔悴如斯?何至于要急匆匆地将她远嫁北国?她了解父皇,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那座深宫。父皇此刻在做什么?可会因她的不告而别而忧心?她留下的那封信,是否能让他明白自己并非任性妄为,只是想替他分忧?种种思绪交织在心头,让那双明澈的杏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轻愁。她无意识地抚摸着袖中的玉佩,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些许力量。

      她也隐约察觉到,自打进了这酒楼,似乎有一道目光不时落在她们这一桌。不过她并未在意。她们这一行人,想不引人注目也难。只要不构成威胁,她便不予理会。目光偶尔掠过远处那个独坐窗边的青衫男子,见他气质清冷,与周遭格格不入,想来是个江湖过客。

      当看见那几个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的樵夫时,她心头没来由地一紧。那并非居高临下的怜悯,而是一种本能的不忍。在她的国度里,不该有人在这风雨中如此无助。她吩咐小环去妥善安置,见樵夫们捧着热汤时那感激的神情,心里才稍稍安定。这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若能帮到几人,也是好的。

      雨声渐渐稀疏,天光重新透出云层。

      "小姐,雨停了。"小环轻声提醒。

      李清瑶收回远眺的视线,微微颔首:"走吧。"

      她重新戴好帷帽,在小环和护卫的簇拥下,步履从容地离开了酒楼。

      在赵刚安排好的"云来客栈"安顿下来。这客栈虽不奢华,倒也干净雅致。李清瑶要了二楼上房,小环住在隔壁,赵刚、赵强兄弟则分别住在楼梯口两侧的房间,将公主的住处护在中间。

      待一切安顿妥当,已是月上柳梢。小环伺候李清瑶卸下钗环,换上寝衣。

      "小姐,这一路辛苦您了。"小环看着公主清减的面容,心疼地说道。

      李清瑶浅浅一笑:"比起在宫中的日子,这一路确实辛苦。但也让我见识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人和事。"她望向窗外朦胧的月色,"小环,你说我们再往北走,会看到什么?"

      小环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答道:"奴婢不知。但小姐去哪,奴婢就去哪。"

      李清瑶走到窗前,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轻声道:"我总觉得,父皇的忧虑,就藏在更北的地方。我必须亲眼去看看。"

      夜深人静,客栈里渐渐安静下来。小环伺候李清瑶睡下后,自己也在外间的榻上歇下。连日奔波实在太过劳累,不多时她便沉沉睡去。

      月影西斜,万籁俱寂。就在这时,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客栈后院的高墙,如同鬼魅般潜入院中。他们动作敏捷,对客栈的布局似乎了如指掌,径直朝着二楼李清瑶的房间摸去。

      为首的蒙面人做了个手势,另外两人立即会意,一人用匕首轻轻拨开房门,另一人则警惕地环顾四周。三人鱼贯而入,借着月光准确找到了内间床榻的位置。

      李清瑶在睡梦中隐约感觉到异样,正要睁眼,却被人用浸了迷药的手帕捂住口鼻。她拼命挣扎,但力气悬殊,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一名黑衣人利落地将她扛上肩头,正要离开,外间榻上的小环被这细微的动静惊醒。朦胧中看见几个黑影扛着公主,她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有刺客!救——"

      话未说完,一名黑衣人反手一掌劈在她颈后,小环软软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声尖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住在隔壁的赵刚、赵强立即惊醒,抓起佩刀冲出房门。恰好在楼道里撞见扛着公主正要逃离的黑衣人。

      "放下小姐!"赵刚大喝一声,挥刀直取黑衣人面门。

      那黑衣人显然也是练家子,虽肩上扛着一人,却仍能灵巧闪避。与此同时,另外两名黑衣人立即上前缠住赵刚兄弟。刀光剑影在狭窄的楼道里闪烁,金属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快去救小姐!"赵刚对弟弟喊道,自己则奋力拦住两名黑衣人。

      赵强正要突围,忽然从楼梯口又冲上来五六名蒙面人,瞬间将兄弟二人团团围住。这些人武功路数诡异,配合默契,显然不是寻常盗匪。赵刚兄弟虽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了下风。

      住在客栈另一头的顾鸿飞也被这阵骚动惊醒。他本就浅眠,听到兵刃相交之声,立即抓起长剑,悄声来到门边。透过门缝,他认出正在苦战的正是白日里在酒楼见过的那两名护卫。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黑衣人扛着个身穿素色寝衣的少女从隔壁房间冲出,正要往楼梯口去。月光照在少女苍白的侧脸上,顾鸿飞心头一震——适才那护卫说救小姐,难道正是白日里那个戴着帷帽的神秘小姐。

      不及细想,顾鸿飞猛地推开房门,长剑出鞘,一道寒光直取那扛着少女的黑衣人后心。

      那黑衣人察觉身后劲风袭来,急忙闪避,却仍被剑气划伤手臂。他吃痛之下,肩上的少女滑落在地。顾鸿飞趁势上前,一把将少女护在身后。

      "阁下何人?何必多管闲事!"黑衣人厉声喝道,眼中闪过杀意。

      顾鸿飞长剑斜指,面色冷峻:"路见不平罢了。"

      另外几个黑衣人见同伴受挫,立即分出一半人手围攻顾鸿飞。一时间,楼道里刀光剑影,杀气弥漫。

      顾鸿飞虽年轻,但蜀山剑法已得真传。只见他剑招精妙,身形飘忽,在狭窄的空间里游刃有余。每一剑都直指对方破绽,不过数招,便有一名黑衣人被他刺中肩井穴,长剑脱手。

      赵刚兄弟见有人相助,精神大振,刀法愈发凌厉。三人背靠背形成犄角之势,竟将七八名黑衣人逼得节节败退。

      为首的黑衣人眼见事不可为,吹了声口哨,余下众人立即虚晃一招,纷纷跃窗而逃,转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顾鸿飞收剑入鞘,急忙俯身查看倒在地上的少女。月光下,她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脉象,发现只是被人迷晕,并无性命之忧,这才松了口气。

      "小姐!"赵刚兄弟急忙上前,赵刚将公主轻轻抱起,送回房中安置在床上,赵强则去查看小环的情况。

      "这位兄台,大恩不言谢!"赵刚向顾鸿飞深深一揖,"若非兄台出手相助,今夜后果不堪设想。"

      顾鸿飞还礼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令小姐可还安好?"

      "小姐只是昏过去了,应该无碍。"赵刚面色凝重,"只是不知这些歹人是何来历,为何要针对我家小姐。"

      顾鸿飞目光扫过房间,注意到地上掉落的一块令牌。他拾起一看,令牌上刻着一个诡异的蛇形图案,不似中原之物。

      "这是......"赵刚接过令牌,借着灯光仔细端详,脸色骤然变得无比凝重。他显然认出了这个图案的来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将令牌小心收好,"多谢兄台,此事我们自会处理。"

      顾鸿飞看出对方有所隐瞒,也不多问,只道:"既如此,在下先告辞了。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退出房间前,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床榻上的少女。月光洒在她恬静的睡颜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不知为何,他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这张面容。

      回到自己房中,顾鸿飞久久不能入眠。今夜之事处处透着蹊跷,那些黑衣人的武功路数诡异,令牌更是来历不明。那位小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招惹上这样的麻烦?

      窗外,月色如水,静静地流淌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

      与此同时,在客栈另一头的房间里,赵刚正对着那枚蛇形令牌出神。他认得这个标记——这是北国主战派系"暗影"的标识。这个发现让他心惊肉跳,这意味着公主的北行之路,从一开始就被人盯上了。而更可怕的是,对方竟然能如此精准地掌握他们的行踪。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这场北行,恐怕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凶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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