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原野》砚照星河

10、期末的硝烟与无声的暖流

　　期末考试的日子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高二学生的心上。实验一班的教室更是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硝烟味。课桌上堆满了各科复习资料和试卷，空气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连平时最爱插科打诨的孙振也收敛了许多，眉头紧锁地盯着面前的错题本。
　　夏星野嘴上总挂着“小意思，不慌”，但内心的压力只有他自己清楚。看着池屿风依旧稳定得如同精密仪器的分数和状态，再看看自己错题集上反复出现的顽固错误，焦躁感时不时就会冒头。他常常复习到深夜，白天在课堂上，浓重的黑眼圈和偶尔控制不住的哈欠泄露了他的疲惫。
　　一次数学课上，老师在讲台上分析一道综合题。夏星野昨晚熬得太晚，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意识渐渐模糊，脑袋开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往下栽。
　　就在他的额头快要碰到桌面时，一本厚重的物理竞赛题集被轻轻推到了他靠近过道的那一侧，恰到好处地立了起来，像一个无声的屏障。同时，一根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极其短暂地、几乎是瞬间地，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
　　夏星野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猛地坐直身体，心虚地瞟了一眼讲台，还好老师没注意。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
　　池屿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右手流畅地记录着老师的板书。只有那本突兀地立在他俩之间的题集，和手背上残留的、转瞬即逝的微凉触感，清晰地昭示着刚才的援手并非幻觉。
　　夏星野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注入心田，驱散了刚才的困倦和一丝烦躁。他悄悄把题集扶正些，打起精神重新投入课堂。
　　课间，夏星野对着错题集上的一道物理大题抓耳挠腮，几种思路都试过了，计算结果总是不对，烦躁得想把卷子撕了。
　　“思路错了。”池屿风清冷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夏星野猛地抬头，只见池屿风已经放下自己的书，目光落在他抓狂的题目上。
　　“哪里错了？”夏星野像抓住救命稻草。
　　池屿风没直接回答，而是拿起一张空白的便利贴，笔尖飞快移动。他画了一个极其简洁的示意图，只标注了几个关键点，然后在旁边写下一个核心公式和两个关键的变形步骤。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半分钟。
　　便利贴被推到了夏星野的错题旁边。
　　夏星野看着那简洁到近乎冷酷的图注和公式，瞬间茅塞顿开！“啊！原来要这样等效！我怎么就没想到！”他懊恼地一拍脑门，随即感激地看向池屿风，“谢了池总！关键一击！”
　　池屿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重新拿起自己的书，仿佛只是随手帮了个小忙。但夏星野分明看到他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放学铃声响起，大部分同学都像被卸了重担般冲出教室。夏星野却还在跟一道化学难题较劲，眉头拧成了疙瘩。
　　“最后一道题，”池屿风清冽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教室里响起，他并没有立刻收拾书包，“有点疑问，讨论一下？”
　　夏星野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池屿风。池屿风的目光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将一张写着题目的草稿纸推了过来。
　　夏星野心头一暖，立刻明白了。这家伙哪里是有什么疑问，分明是找个借口留下来陪他！他咧嘴一笑，立刻凑过去：“哪道哪道？我看看！”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并排的课桌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两人偶尔低声的讨论。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沉浸在题目中的专注和那份心照不宣的陪伴。夏星野心中的焦躁在这份安静的陪伴中渐渐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和安心。
　　考场上，气氛肃杀。试卷发下，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汇成一片紧张的海洋。
　　夏星野做得还算顺利，但做到物理卷最后一道压轴题时，遇到了麻烦。题目模型复杂，条件隐含，他尝试了几种常规思路都感觉不对劲，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他盯着题目，呼吸都有些急促时，旁边的池屿风似乎不经意地轻轻咳了一声。
　　夏星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侧头看了一眼。
　　只见池屿风依旧专注地答着自己的题，只是在草稿纸的边缘空白处，用铅笔极其快速、极其轻微地画了一个非常简单的草图——正是那道题物理模型最核心的简化示意图！甚至用箭头标注了一个关键的运动方向！
　　夏星野瞳孔一缩，如同在迷雾中看到了灯塔！灵光乍现！他瞬间明白了自己之前思路的偏差在哪里！来不及多想，他立刻低头，顺着池屿风点明的方向奋笔疾书！
　　交卷铃声响起，夏星野长舒一口气，最后一题终于解完了。他放下笔，感觉后背都湿了一层。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池屿风。
　　池屿风刚好也合上笔帽，神情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关键的“提示”从未发生。他只是把试卷和答题卡整理好，等待收卷。
　　夏星野看着他那张在考后依旧波澜不惊的侧脸，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感激，还有一种更复杂的、暖融融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那不仅仅是对学神同桌的佩服，更像是在一场艰苦战役中，被最信任的战友默默守护了后背的悸动。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寒假正式拉开序幕。夏星野站在校门口，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兴奋地离开。他看到池屿风背着那个熟悉的双肩包，身影挺拔，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清冷，正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冬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空气中弥漫着解放的轻松气息。夏星野望着池屿风渐渐走远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胸腔里那份被期末硝烟暂时压抑下去的、混杂着困惑和悸动的情感，此刻如同解冻的溪流，重新活跃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汹涌。
　　他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暗暗握紧了拳头。
　　这个寒假，他一定要弄清楚！弄清楚那个总是在黑暗中递来援手、在喧嚣里保持沉默、在关键处点石成金的冰山同桌，心里到底藏着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