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原野》砚照星河

3、物理的“鸿沟”和冰山下的微光

　　高二的课程像被按了加速键，转眼就到了第一次物理单元小测。张武元抱着试卷走进教室时，空气都凝重了几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班，尤其在池屿风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题目难度适中，考察基础，都打起精神来！”
　　试卷分发下来，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夏星野咬着笔杆，眉头微蹙。题目确实不算超纲，但有几道选择题的选项挖坑挖得十分刁钻，大题的计算量也比平时大。他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专注解题。旁边的池屿风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坐姿笔直，目光沉静，下笔如飞，没有丝毫停顿或犹豫，仿佛那些题目在他眼里都是 1+1=2 般简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星野写完最后一个字，长舒一口气，抬头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他下意识地瞥向旁边，池屿风早已搁笔，试卷平整地放在桌角，他正垂着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似乎在神游天外，又像是在等待收卷的哨声。
　　“靠，这就写完了？牲口啊……”夏星野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又有点小得意地检查起自己的卷子。嗯，感觉不错，应该能上 95！
　　两天后，试卷发了下来。
　　张武元站在讲台上，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次小测，整体难度确实比平时练习高一点，但咱们班考得不错！尤其是——”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目光在夏星野和池屿风之间逡巡，“有两个满分。”
　　“哇——！”全班哗然，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
　　夏星野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是他吗？他和池屿风？他迫不及待地看向自己的卷子——鲜红的 99 分！漂亮！他嘴角刚咧开，就听张武元继续道：“池屿风同学，100 分。夏星野同学，99 分，也很优秀！”
　　99！夏星野看着那个鲜红的数字，又看了看旁边池屿风那张干净整洁、连个标点符号都透着完美的满分卷子，刚才的得意瞬间变成了小小的郁闷。就差一分！他飞快地扫视自己的错题——一道选择题！题目要求判断一个系统在光滑水平面上碰撞后是否动量守恒。他选错了！这题明明很简单啊！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学委陈凯坐在前排，拿着自己 98 分的卷子，看着前面两个名字旁边那刺眼的 100 和 99，再看看自己卷面上那个被张武元画了个小圈、扣了两分的大题步骤，感觉心口被扎了一刀。万年老二！现在连老二都保不住了？直接变老三了？！他推了推厚重的眼镜，镜片后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悲愤和不甘。
　　“老陈，节哀……”同桌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凯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头，眼神灼灼地盯着后排：“池屿风！夏星野！下课！请教问题！”语气带着“不搞懂誓不罢休”的悲壮。
　　夏星野还在对着自己那道错题皱眉，旁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笔尖轻轻点在他试卷上那个错误选项旁边。
　　池屿风的声音压得很低，清冽又清晰，像冰块碰撞：“动量守恒，无外力。”
　　短短六个字，如同醍醐灌顶！
　　夏星野瞬间明白了！题干描述的系统碰撞瞬间，虽然内部有相互作用力，但整个系统在光滑水平面上，不受外力，所以动量守恒！他之前鬼使神差地考虑了内部力的方向，钻了牛角尖！
　　“啊！原来如此！”夏星野一拍脑门，豁然开朗，脸上重新绽开笑容，侧头看向池屿风，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感激和佩服，“谢啦池总！一针见血！大佬就是大佬！”
　　池屿风看着他瞬间由懊恼转为灿烂的笑脸，目光在他亮晶晶的眼睛和嘴角的小虎牙上停留了半秒，才淡淡地移开视线：“嗯。” 只是那握着笔的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收紧了点。
　　坐在夏星野前排的孙振和陈露露，全程围观了这短暂而微妙的互动。
　　孙振用胳膊肘捅了捅陈露露，挤眉弄眼，用气音说：“露露，看到没？冰山融化进行时！池大佬亲自给星野点题！还靠那么近！”
　　陈露露眼睛发亮，强忍着激动，同样压低声音：“看到了看到了！关键是夏星野那个二傻子还没反应过来！只当是同桌互助！啧啧啧，这迟钝的反射弧！不过池屿风刚才看星野那眼神……有戏！绝对有戏！”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充满八卦兴奋的眼神。
　　下课后，陈凯果然如约而至，抱着卷子和习题册，一脸视死如归地挤到池屿风和夏星野的桌子旁。“池同学，夏同学，这道大题的第二问，张老师说我的辅助线添得不对，受力分析方向也偏了，能不能……”他推了推眼镜，求知若渴。
　　夏星野性格爽朗，立刻拍胸脯：“没问题老陈！来来来，我看看！”他拿过陈凯的卷子，眉头又皱了起来，“嘶……这题是有点绕啊……”他尝试着讲解自己的思路，但讲到关键处，总觉得差了点通透感，陈凯听得似懂非懂，眉头拧成了麻花。
　　一直沉默的池屿风，忽然伸手抽走了夏星野手中的卷子。他没看陈凯，只是拿出自己的草稿本，用那堪比印刷体的字迹，唰唰唰地画出了清晰的受力分析图，每一个力都标注了方向和作用点，箭头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然后，他指着图，声音不高，但条理极其清晰，从受力平衡、力矩分析，到辅助线添加的原理，一步步推导下来，逻辑严密，滴水不漏。他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切中要害，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所以，这样添加辅助线，才能找到关键力矩点。力 F 的方向，应沿此分解。”池屿风放下笔，结论简洁明了。
　　陈凯听得目瞪口呆，犹如打通了任督二脉！“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谢谢池同学！太感谢了！”他激动得脸都红了，看向池屿风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夏星野在旁边看着池屿风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再看看陈凯那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既佩服又有点小小的……呃，受打击？他刚才讲得口干舌燥也没讲清楚，池屿风三言两语加一张图就搞定了？这差距……
　　午休时间，教室里安静了不少。夏星野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用笔在草稿纸上涂鸦。画着画着，一个歪歪扭扭、比例失调、尾部还冒着夸张螺旋状火焰的“火箭”跃然纸上。他来了兴致，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池屿风，献宝似的把画推过去，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
　　“池屿风！看！我设计的未来火箭！‘星野一号’！超酷吧？以后我要开着它冲出太阳系！寻找外星文明！”他眼睛里闪着光，仿佛那纸上的涂鸦已经是即将升空的庞然大物。
　　池屿风的目光从手中的书本移开，落在夏星野那张堪称“抽象派杰作”的火箭图上。线条狂野，结构诡异，那螺旋状的火焰更是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色彩。他沉默了足足五秒钟，似乎在努力理解这团线条所代表的意义。
　　就在夏星野以为他又要用“嗯”或者“哦”打发自己时，池屿风默默放下了书，抽出一张新的草稿纸，拿起桌上的尺子和自动铅笔。
　　夏星野好奇地凑过去看。
　　只见池屿风手腕稳定，铅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线条笔直，比例精准。他先画了一个标准的火箭主体侧视图，流畅的流线型，清晰的整流罩、燃料舱、发动机喷口。然后是俯视图、正视图。接着，在旁边空白处，他开始画受力分析图：重力、推力、空气阻力、升力……箭头方向精确，力的大小用公式标注。最后，他甚至画了一个简单的轨道示意图，标注了逃逸速度和几个关键参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安静无声。一张堪比教科书插图的火箭三视图及分析图，在短短几分钟内诞生。
　　夏星野看得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靠……池屿风！你是人形自走绘图仪吗？！还自带物理外挂？！”他看着那张精美严谨的图纸，再看看自己纸上那团“抽象派火焰”，顿时感觉自己的“飞天梦”遭到了降维打击，但更多的是对身边这位大佬的叹为观止。“你这图……能借我膜拜一下吗？我要把它贴在床头，激励我好好学习物理，争取有生之年……能看懂它！”
　　池屿风看着夏星野那副震惊又崇拜的表情，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的微小涟漪。他没说话，只是把那张画好的图纸轻轻推到了夏星野面前。
　　夏星野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把图纸折好，收进文件夹最显眼的位置。他再看向池屿风时，眼神里充满了星星：“池总！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物理路上的指路明灯！我的火箭梦就靠你了！”他双手合十，做了个夸张的拜谢动作。
　　池屿风：“……” 他重新拿起书，挡住了自己的脸，只是耳根处，似乎悄悄爬上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红晕。那红晕藏在黑色的碎发下，转瞬即逝，快得连一直偷偷观察这边的孙振和陈露露都没能捕捉到。
　　冰山之下，似乎真的有微光在悄然萌动。只是某个反射弧能绕地球三圈的小太阳，还沉浸在对“人形外挂”的崇拜中，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