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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风雨欲来 ...

  •   季往将鱼烤好,几乎是立刻就想去向不咎邀功。
      他一手拿着穿鱼的树枝,一手拖着生怕那肉掉了下来,就这么小心地往洞窟深处走去。
      拐过一个小弯,便见不咎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块打磨光滑,能清晰映出人影的石壁前
      不咎正微微仰着头,长发垂落,手臂抬起,正用那支素白的玉簪,一丝不苟地将发丝在脑后挽起。
      那截平日半掩在发间的脖颈完全显露出来,几缕未能完全束起的细小碎发垂在颈侧,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挽好发,整理了一下鬓角,从反光处察觉到季往过于专注的视线,于是微微侧过头,带着一丝询问看向愣神的人。
      “嗯?”一个简单的音节,将季往的思绪又唤了回来。
      季往回过神,对上不咎询问的眼睛,心脏后知后觉地跳了一下。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傻乎乎的,却又真挚得烫人:“你怎么…”
      他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最终只是遵循着最本能的感受:“…什么样子都这么好看。”
      不咎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句直白到近乎莽撞的赞美,挽发的手指微微一顿,并没有回应这句傻话。
      季往快步上前,凑到不咎身边,笑嘻嘻地说:“真的,特别好看!以后多扎起来好不好?”
      不咎目不斜视,只留给他一句没什么威慑力的:“…看我心情。”

      季往倒也没得寸进尺,只是献宝似的晃了晃手中串着烤鱼的树枝,金黄的油脂滴落,带起一缕诱人的香气:“吃不吃?我烤得可——哎!”
      许是动作幅度大了些,鱼肉竟从树枝上滑脱,眼看就要坠地。
      季往眼疾手快,赶忙一把捞住,滚烫的触感让他一哆嗦,却死死托着没松开。
      他也顾不上烫,忙不迭将那捧着一小块鱼肉的手举到不咎面前,带着点求表扬的意味:“快快!接住了!还好没掉!”
      不咎垂眸,视线落在那只沾了些许炭黑和油渍的手上。虽说掌心那一小块看起来确实香脆,但…
      他没忍住抱怨了一声:“好脏。”
      “不咎——”季往嘴角往下撇,眼神湿漉漉地望着他,拖长了语调。
      不咎看着他这副模样,败下阵来。他微微倾身,就着季往的手,在那块鱼肉最上面,看起来最干净的一小点地方,咬了一小口。
      待那鱼肉入了肚,不咎才从旁边取过一块干净的软布,伸手拉过季往的手腕。将面前人那沾着油渍和炭灰的手都一一擦拭干净。
      擦到那几处被烫得微微发红的皮肤时,他的头低下去些,顺带着吹了吹气。
      微凉的风拂过发烫的皮肤,季往感觉灼痛感被驱散了大半。
      “练剑去。”不咎做完这事,便将布扔到桌上。
      “好嘞!”季往应道。他啃着树枝上剩下的烤鱼肉,脚步轻快地跟上不咎,“明日还吃吗?”
      “若我可以在岸上的话。”

      走到洞府中央的空地,季往看着手中的长剑,挠了挠头:“只有一把剑,是你先演示给我看吗?”
      不咎随手从旁边的柴火堆里捡起一根粗细均匀,形状还算笔直的木棍握在手中:“你悟性还没差到那般地步,跟着我做便好。”

      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不咎恍惚间看到那个身着道袍的身影,也是这般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对着连人形都维持不稳的他,柔声道:“不咎,看好了,跟着我做。”
      三百年过去,当初笨拙模仿的他,竟成了如今教学的人。真是…命运无常。

      他敛起心神,不再多想,循着记忆中那人的起手式,将手中长剑挽了个轻灵而标准的剑花,随后身形微侧,做了前几招剑式。
      他本以为季往需要多看几遍才能记住,却没想到他刚站定,就听季往带着几分不确定道:“等等…这个…”季往握着剑,似在思索,“我好像…会。”
      话音未落,他模仿着不咎方才的动作,将手中长剑挥出。那动作虽略显生涩,甚至有些地方因力道不对而显得笨拙,但整体的韵律角度,乃至那股神韵,竟与不咎演示的,三百年前那人教导的,一般无二。
      不咎握着木棍的手缓缓收紧。
      季往看着自己手中这把仿佛有了自己想法的剑,和自己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一个他自认为最合理的解释浮上心头。
      他一脸恍然大悟,甚至还带着点“原来如此”的感觉,对着不咎说道:“我明白了!云深道长是我们不念观的开派老祖!我肯定是他不知道多少代的徒子徒孙,身体里流着他稀薄的血脉,所以才会觉得这剑法眼熟!”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忍不住哀叹一声:“怪不得那些人追着我不放,原来是冲着老祖宗的传承来的!”
      不咎:“…”
      不咎看着季往那副自以为勘破天机,实则完全跑偏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对上季往那双清澈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眼睛,三百年之前的身影和眼前人的模样交织在一起,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不咎移开视线,语气是一种放弃挣扎后的平淡:“…你想怎么认为,就怎样认为吧。”

      不咎教得专注,直到洞外透过水幕的光线彻底暗下,才将一套基础的剑式粗略教完。
      他见季往的手臂愈发垂下,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连站姿都有些摇晃。
      “怎么了?”不咎上前。
      季往抬起有些泛红的脸,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带着点鼻音:“发烧了。”
      他见不咎神色紧张起来,忙又补充道:“没那么严重,就是稍微有一些…我能不能先歇会儿?”
      不咎伸手,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触手果然有些发烫。想来是下午落水着了凉,又练剑耗了心神。
      “你先坐。”不咎扶着他到床边,“我去看看有没有药。”
      季往看着他匆匆翻找的背影,抱着膝盖,把发烫的脸颊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传来:“没关系,就是有点着凉,发发汗就好了。”
      不咎正翻着药瓶,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回头看他:“那你跑两圈。”
      季往从臂弯里抬起头,因为发烧而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烧糊涂了听错了。
      “我都这样了…”他声音委屈,配上泛红的脸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你还让我去跑圈?”
      不咎拿着药走回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不是你说,发发汗就好?”
      季往被他这话噎住,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愤愤吃下了递过来的药。

      不咎看着季往这副模样,也不忍心再逗他。
      他在床边摇摇欲坠的小柜子里翻了翻,最终取出一件叠放整齐,看起来厚实柔软的白色斗篷。
      季往摸着那毛茸茸的质感,眼睛一亮,带着点发烧的迷糊和好奇,脱口而出:“狐裘?”
      不咎拿着斗篷的手一顿,倏地转头看他,瞳孔微微睁大:“你在说什么?”
      这反应让季往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居然在问一只狐狸,手中的是不是狐裘。
      “不是…我…”季往连忙摆手,想要解释自己只是觉得那皮毛看起来暖和,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却因为发烧脑子转得慢,一时组织不好语言,脸颊憋得更红。
      不咎将他这副笨拙又慌张的样子收进眼底,竟是气得笑出了声。他做到一旁,将斗篷盖在季往脑袋上:“是棉布衬兔绒的!裹好!”

      斗篷将季往裹住,退热药的药效上来后只觉得浑身发软,几乎是循着本能,将身体靠向了身边的不咎。
      不咎一垂眸,就看见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乖顺地靠在自己肩头。平日里总是笑语晏晏的脸,此刻因发热显得异常安静。
      他悬在半空的手犹豫片刻,终究是落了下去,有些笨拙地抚着季往的背脊。
      “放心。”不咎放低了声音,“睡一觉便没事了。”
      季往像是听进去了,靠着他迷迷糊糊地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含糊地嘟囔着:“明天…我继续练…”
      “好。”不咎应了一声。
      怀里的人静了片刻,呼吸渐沉,就在不咎以为他已经睡着时,季往却又梦呓般开口:“等我之后…扬名了…我就把你的名字和我的…刻在一起…”他烧得糊涂,逻辑也天真得可爱,“你也姓季…怎么样?”
      不咎垂下眼帘,沉默了一瞬:“不好听。”
      “可是…”季往不依不饶地往他颈窝里蹭了蹭,“你之前跟我说没有姓,是因为没有家…到时候咱们的道观就是家。难道…你不姓季吗?”
      “说什么胡话。”不咎偏过头去,不再理会身边的人。

      季往沉沉睡去后,不咎才得以缓缓抽身。
      他见夜色已沉,自己也毫无睡意,正想去外面巡视一圈有无异常,洞内忽然漾开一丝花香。
      他反应过来,抬手接住凭空浮现的一片花瓣,那花瓣在他掌心化作信笺:
      “西北十里,猎渊司暗桩已拔,然‘尊上’麾下‘聆骨’已至,善窥灵识,务必慎之。另:小宝安否?”
      字迹闪烁三息后消散。
      “聆骨…”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号。三百年前,与云深道长最后交手的,正是这位最擅追踪魂魄痕迹的聆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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