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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你没睡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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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季往醒来时便感到肩胛处一片轻松,昨日那胀痛和撕裂感几乎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伤口愈合时特有的微痒感觉。
他小心地动了动肩膀,惊讶发现竟然灵活自如,仿佛那场恶战和严苛的训练已是数日前的事。
“怀卿前辈给的是什么药,这么厉害。”季往喃喃自语。
他正想坐起身,却感觉自己的右手被牢牢握住。
侧头看去,不咎仍在睡梦中,面容平静,墨发铺散在枕上,只是似乎比昨日睡得更沉,
他的手紧紧包裹着季往的手,暖流隐隐透过相贴之处传来。
季往心头一暖,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才万分不舍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替不咎拉好床帘,悄声下了榻。
怀卿正站在院内的几丛奇异花草旁,慢悠悠地拿着个小玉壶浇水,青衫曳地,姿态闲适。
“小宝,起来了?”怀卿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肩头一扫,眉梢微挑,“好的这么快?”
“嗯。”季往活动了一下肩膀,笑道,“可能是前辈的药真的有神效。”
怀卿放下玉壶,走了过来,神色间却带着一丝探究:“伸手,我看看。”
季往不明所以,依言伸出手。
怀卿三指搭上他的腕脉,起初他神色如常,但片刻之后,眼睛骤然眯起,脸色微微一变。
“不对。”怀卿收回手,带着明显的惊疑,“你体内的气血何以恢复得如此蓬勃?怎么会有不咎的气息在你经脉中?”
季往愣住了:“不咎的气息?在我体内?”
“虽然掩藏得很好,几乎与你自身灵力融为一体,但瞒不过我。”怀卿眉头紧锁,看向季往出来的房间方向,“他难道是趁你睡着,将自己的本源妖力转换成灵力度给了你?这等损耗,难怪他今日睡得如此沉…”
季往脑中“嗡”的一声,昨日不咎那句“你以为我想”的低吼,那双泛红的眼眶,夜里紧紧握住他的手…所有画面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让他心脏揪紧的事实。
不咎不惜损耗本源,来弥补那份他自认为“严苛”的训练带来的伤害,加速他的恢复。
季往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朝房内冲去。
季往推开虚掩的门,疾步走到榻边,只见不咎仍在昏睡,只是不知何时,已无意识缩成了一团,侧身朝外,背脊微微弓起,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姿态。
他睡得很沉,连季往这般冲进来的动静都未能惊醒。
“不咎?”季往伸手想去碰他,又怕惊扰,只得将手悬在半空。
怀卿已跟了进来,见状立刻上前,指尖泛起柔和青光,轻轻点在不咎的眉心。
片刻后,他紧绷的神色才缓缓放松,轻轻吁了口气。
“如何?”季往急问。
“无妨。”怀卿收回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单纯累到了。让他好好睡一觉,自然能恢复。他现在精神不济,嗜睡些是正常的。”
听到这话,季往高悬的心才落回实处。他动作轻轻地在榻边坐下,低声问:“他…怎样才能好受些?”
怀卿抱着胳膊,语气带上了一丝调侃:“狐狸嘛,骨子里有些习性改不了。他们认气味,也恋巢。”
他目光在季往身上转了一圈:“塞件你的衣服给他就行。”
“啊?”季往一愣。
“对,就你身上这件。”怀卿抬了抬下巴,指向季往的外衫,“脱下来,盖他身上,或者塞他怀里。你俩现在气息相融,对他来说就跟…嗯,就跟窝边最熟悉的那块石头差不多。”
这说法直白又带着点妖族特有的调侃,让季往耳根微热。
但想到能让不咎好受些,他立刻动手脱下了自己还带着体温的外衫,轻轻盖在不咎身上,又细心地将衣角掖了掖。
几乎是立刻,不咎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紧蹙的眉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鼻子动了动,将脸颊往那带着熟悉气息的布料里蹭去,整个人如同回到安全巢穴的幼兽,彻底放松了下来。
怀卿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季往的肩膀:“行了,让他睡吧。你也别在这儿傻站着,出去,该干嘛干嘛,别吵着他。”
季往最后看了一眼不咎安稳的睡颜,才跟着怀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退出去?才怪!
怀卿那句“该干嘛干嘛”还在耳边绕圈,季往就脚尖一转,快步走到外间桌旁,一把抓起昨日练习时用剩的符纸和笔墨,转身就又朝不咎的房间走去。
怀卿正打算去查看药圃,见状问道:“回去干嘛?”
季往面不改色,理由张口就来,还带着点理直气壮:“里面安静,光线也合适,我正好静心画几张宁神符,说不定对他恢复有帮助!”
说完,不等怀卿反应,就闪身钻进了不咎的屋子。
怀卿看着那迅速关拢的门,失笑摇头,倒也没再阻拦。
季往蹑手蹑脚走到离床榻不远处的案旁坐下,将符纸笔墨一一摆好。
他确实需要练习画符,但选择在这里,不过是最简单的私心——他想陪着不咎,哪怕只是这样安静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他蘸了墨,收敛心神,开始依照记忆和不咎之前的指点,小心翼翼地勾勒符文。
笔尖落在特制的黄符纸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偶尔他会停笔,抬头看向榻上的人。
不咎依旧睡着,脸色似乎恢复了些许血气,甚至微微侧身,将半边脸埋进那带着季往气息的布料里。
“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季往心想,且理直气壮。
时间悄然流逝,季往正专注地描绘着繁复符文的最后一笔,灵光在笔尖隐隐流转。
就在这时,榻上传来细微的动静。
不咎似乎被梦魇惊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眸子失了平日的清明,蒙着一层水雾,涣散地望向帐顶,又缓缓转向室内唯一声音来源——正望着他的季往。
消耗过度带来的眩晕和深睡初醒的迷茫相互交织,让他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眼前执笔之人的轮廓,与他灵魂深处烙印了三百年的那个身影缓慢重合。
“季往?”他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声音低哑模糊。
随即,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又像是本能驱使,朝着季往的方向,缓缓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目光依旧有些失焦,却固执望向季往,这次,吐字清晰了些,带着一种混合了委屈和疲惫的语调,拉长了嗓音:“季往…”
季往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符纸上,墨迹洇开一小团他也全然不顾:“哪里难受吗?”
他立刻起身,几步跨到榻边,没有丝毫犹豫,伸手紧紧握住了那只伸向他的的手:“我在。”
不咎被他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抚,轻轻舒了口气。
残存的梦境与消耗过度带来的混沌感,让他潜意识里遵循着更久远,更亲密的习惯。
他握着季往的手没有松开,反而迷迷糊糊地顺着那只手臂,整个人往季往坐着的方向轻轻挪了挪。
然后,在季往尚未反应过来时,不咎微微仰起脸,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亲昵,唇瓣轻轻印在了季往近在咫尺的脸颊上。
那是一个甚至算不上吻的触碰。
季往整个人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脸颊被碰到的地方像是被烙铁烫到,却又奇异蔓延开一片酥麻直冲头顶。
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不咎依旧带着迷茫的面容。
不咎似乎对季往的反应感到有些不解。
他歪了歪头,像是在疑惑对方为何动作如此僵硬。这个略显稚气的动作与他平日形象大相径庭。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疑惑,让他涣散的神智恢复了一丝清明。
面前人惊愕瞪圆的眼眸,与记忆深处某个更为成熟的身影骤然分离。
不对劲…
不咎瞬间回了神,甚至因极度震惊一时说不出话。
他猛地向后一缩,手也像触电般从季往掌心抽回。
他想逃离这里,本就虚浮的身体却彻底失去平衡,整个人竟直接朝着床榻外侧栽倒下去。
“小心!”季往从震惊中回神,长臂一伸,险险捞住了不咎差点摔下榻的身子,将他牢牢圈回怀里。
两人倒在榻上,呼吸交缠,面面相觑。
不咎的脸颊,耳朵,乃至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片惊人的绯红,比季往那单纯被“袭击”的脸颊红得更甚。
他眸光慌乱闪烁着,嘴唇微张,似乎想解释,又似乎想斥责,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我…”过了几息,不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又低又急,带着明显的羞恼,“我不是…我刚刚…”
“我知道。”季往打断他,手臂微微收紧,防止他再次逃跑,声音带着笑意,“你没睡醒。”
不咎被他这话噎住,所有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满心无处可藏的羞意,最终只能气急败坏地低斥:“…放开!”
季往听话松开了手臂,却依旧侧躺在旁边,单手支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咎立刻翻身坐起,手忙脚乱地拢了拢散乱的长发和衣衫。
季往目光落在他身上,慢悠悠地开口:“你穿的…是我的外衫。”
不咎整理衣领的动作僵住:“…?”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披盖着的衣物。玄色的布料,熟悉的纹理,甚至领口处还有一道不甚明显的灵力灼烧痕迹。
那是季往昨日练习火符时不小心弄上的。
不咎原本就红透的耳廓此刻几乎要滴出血来,那股滚烫的热意迅速蔓延至整个脖颈和脸颊。
他只觉得脑子里又是一阵晕眩,但这次纯粹是羞恼所致。
他一把扯下那件仿佛带着刺的外衫,像是扔掉什么烫手山芋,却又在意识到自己只着中衣时,动作停在半空,留也不是,扔也不是,整个人窘迫得几乎要遁到地里。
季往看着他这幅手足无措的模样,只觉得可爱得紧,心中那点讶异早已被怜爱和满足取代。
他忍着笑,坐起身,伸手接过那件被不咎攥得皱巴巴的外衫。
“我的就是你的,穿着吧,别着凉。”他语气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顺手将外衫重新披回不咎肩上,细心拢了拢。
不咎被他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和动作弄得又是一怔,披着带着对方体气息的外衫浑身不自在。
他偏过过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多事!”
声音虽硬,气势却弱了不止一筹。
季往笑了,不再逗他,转而拿起旁边案上那张画了一半,却被墨迹洇开的符纸,叹了口气:“看来这张宁神符是废了。”
不咎瞥了一眼那符纸,认出是颇为复杂的高阶符箓雏形,问道:“你画的?”
季往点头,看向他,眼神清澈:“想画好了,或许能帮你安神。”
不咎他沉默片刻,低声道:“…符纹第三转折处,灵力注入需再轻三分,否则易溃散。”
季往眼睛一亮:“好,我记住了!”
不咎说完,依旧不肯看他,只是拢了拢肩上属于季往的外衫,悄悄将脸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