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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无妄原-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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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往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叶火辣辣地疼,灵力运转也有些不济,这才刹住脚步,闪身挤进一处由几块岩石天然形成的狭窄缝隙中。
缝隙内勉强能容两人藏身,入口被垂挂的枯藤和阴影遮蔽,还算隐蔽。
没有追兵立刻逼近的迹象,但那种被围困的感觉如影随形。
季往平复了一下呼吸,看向不咎:“若是只有聆骨带人追来,等他们靠近,我设法引开部分注意力,你找机会先走。”
他几乎是叮嘱一般:“逆鳞梭在我身上,他们的目标主要是我。你伤重,不能再硬拼。”
不咎背靠着另一侧岩壁,闻言缓缓摇头:“不单是聆骨。”
季往一怔:“什么?”
“刚才那股刻意收敛的气息…”不咎的眉头紧锁,“是‘尊上’来了。”
季往只是慌了一瞬。
那个连云深道尊加上正道都无法拦住的存在,竟然亲自来到了无妄原?是为了确保自己万无一失,还是…逆鳞梭?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比预想的糟糕百倍。
但他看着不咎不肯流露半分惧色的样子,慌张感便散去了。
之前没能护住他,今生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在更强大的敌人面前束手无策,甚至再次连累他?
绝不!
季往踏前一步,双手扶住不咎的肩膀:“听着,不咎。不管来的是谁,是聆骨,还是‘尊上’。”
“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到。”
“那次我护不住,是我不够强,时机不对。但这一次…”他握着不咎肩膀的手指微微用力,“我是季往,我有云深道尊的记忆和教训,有今生的羁绊,还有我们刚刚找到的逆鳞梭。”
他松开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存放逆鳞梭的位置:“他亲自来更好。省得我们以后再到处找他。打不过,不代表跑不掉。跑不掉,不代表没有别的办法。这里是无妄原,是我的‘主场’之一。”
不咎静静听着,看着季往眼中那簇火焰。
“好。”不咎由着他放手一搏,“你想怎么做?”
他没有质疑,没有反驳季往近乎狂妄的话语,只是将指挥权暂时交出。
季往迅速环视了一下他们藏身的岩缝,又侧耳倾听片刻外界的动静。
“他既然亲自来了,却又不立刻动手,反而像在驱赶我们…”季往结合苏醒的记忆中对‘尊上’的模糊了解,分析道,“他可能想逼出我更多的潜力,观察我的目前的程度。”
“所以,我们不能一味逃跑,那样只会被他逼入真正的绝境,耗尽力气。”季往眼中光芒闪动,“我们得反击,或者至少,让他觉得意外。”
不咎默许。
季往再次看向不咎:“你现在的状态,能再催动一次短距离的传送吗?不用太远,但要足够隐蔽,且能暂时隔绝气息那种。”
不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感知了一下周围的压制和残留阵法节点:“可以,但消耗会很大,距离不超过三百丈。”
季往虽不忍,但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东南方向,两百七十丈左右,有一处当年未来得及开启的阵法,阵法虽残,但结构相对完整,或许可以一试。”
聆骨站在空荡荡的岩缝前,仔细分辨着空气中残留的波动。
他转过身,遥遥望向那块黑色孤石的方向,虽看不见跃渊身影,却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无处不在的注视。
高踞于孤石之上的跃渊,并未因猎物的消失而动怒。他的手指正轻轻揉按着自己的眉心:“不仅会跑,还会躲了…”
跃渊低语,声音不大,却落入聆骨及所有分散追踪的手下耳中:“下一步,是不是就敢亮出爪子挠人了?”
“继续围。”跃渊淡淡吩咐,“范围收拢,以东南为核心。不必逼得太紧,但别让他们真的消失了。”
他微微停顿:“我很想近距离看看,我这好师弟,为了护着那小狐狸,还能榨出多少潜力。”
“是,尊上!”聆骨与散布各处的属下齐声应诺。
跃渊依旧稳坐孤石之上,指尖在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仿佛在等待下一幕好戏的开场。
他不仅想要“钥匙”和逆鳞梭,更想欣赏猎物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每一个表情,每一次竭尽全力的反抗。
这对他而言,是打发漫长时光最有意思的事情。
季往挤入石窟中,确认里面没有敌人后,将不咎扶了进来。
二人还没来得及为找到这处暂时避风港而松口气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同时僵在了原地。
石窟的每个角落里,散落着十数具早已化作白骨的尸骸。
这些骸骨姿态各异,有的盘坐于石台旁,似是死前仍在竭力维持阵法…另外那具背靠岩壁,手中紧握着残缺的法器。
季往环视一周,时间过去了太久,血肉早已腐朽,只剩下森森白骨,在微光的映照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光。
那些白骨身上,大多还覆盖着早已褪色,破损不堪的道袍。
虽然纹饰细节因岁月而模糊,但那特有的制式无不昭示着他们的身份——三百年前,参与布设“万象归元阵”、并最终在此地血战护阵的弟子们。
季往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去触碰离他最近的一具骸骨身上那片还算完整的布料。
然而,那道袍竟在触及的瞬间,化作了细细的飞灰,簌簌飘落,如同被时光彻底碾碎的尘埃。
石窟内其他尸骨上的道袍碎片,也接二连三地发出轻微声响,化作更多的飞灰。
眨眼之间,那些曾经代表着身份的道袍便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干干净净的白色骸骨,以各种静止的姿态,诉说着那场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惨烈决战。
季往的手僵在半空,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些为守护苍生而最终埋骨于此,连尸骸都无人收敛的同道遗骨。
属于云深道尊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疯狂翻涌——那些或许曾一同论道,一同布阵,一同饮酒畅谈的鲜活面孔,与眼前冰冷的白骨重叠交错…
不咎则扫过那些骸骨的姿态和某些特殊的符文痕迹,迅速做出了判断。
那是一场更加残酷的牺牲——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在绝境中保留一线可能的“后手”。
“季往…”他声音有些虚弱,将季往从情绪中拉回,“看痕迹…他们是在阵法将溃未溃时,强行抽干灵力和生命力,用以稳固这处暗点,争取最后的时间。”
季往思索了片刻:“既然能抽取力量可以稳固自身,那如果我们主动将灵力注入某些关键节点…哪怕只能制造一小片更强烈的混乱区域,或许可以创造个机会。”
“哦?机会?”
“轰——!”
一声巨响,随着那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们身后炸开。
那原本被藤蔓巧妙遮掩的缝隙,连同周围一大片岩壁,竟被一股蛮横霸道的力量从外部生生轰开。
季往反应极快,在爆炸发生的瞬间,本能地旋身将不咎死死护在自己怀中,用后背抵挡可能袭来的冲击和飞石。
碎石砸在他的背后,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他气血翻腾。
一道身影好整以暇地立在不远处,正是聆骨。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越过弥漫的尘埃,落在季往那下意识保护姿态上。
“有机会?” 聆骨开口,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又像是在嘲讽刚才季往那番关于“创造机会”的话语,“三百年了,争取到了什么?这几具没人收的骨头?”
他的目光扫过满石窟的森森白骨,又落回季往紧绷的脸上,笑意加深:“云深道尊,还有我亲爱的弟弟,躲猫猫的游戏该结束了。尊上可没什么耐心。”
随着他的话音,破开的洞口外,影影绰绰出现了更多幽绿的光点和模糊的身影,彻底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石窟内,阵法的护罩因为入口被暴力破坏和外界强大气息的侵入,光芒剧烈闪烁了几下,变得更加稀薄黯淡,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你不要出手。”季往轻轻拍了拍不咎的背,动作带着安抚,“我可以的,你别害怕。”
说完毅然转身,直面破洞而入的聆骨与其爪牙。
聆骨嗤笑:“就凭你?”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五指成爪,直取季往面门。
季往脚下步伐陡然一变,竟与聆骨的利爪擦身而过,同时手中长剑出鞘,顺势反撩向聆骨肋下。
这一剑角度刁钻,时机精准,全然不似他平日风格。
聆骨轻咦一声,略显意外,手腕一折,竟以更快的速度扣向季往持剑的手腕。
季往似乎早有所料,由撩转格,“铛”的一声脆响,剑爪相交,他借力旋身,左手早已夹在指间的数张符如疾电般射出。
数道火焰尖啸着扑向聆骨面门,更有灵光自聆骨脚下隆起,试图阻碍其行动。
就在这一瞬,季往已拉开数步距离。
初次交锋,他虽勉强抵挡,却清晰感受到双方实力差距。
聆骨妖力浑厚,速度诡异,硬拼绝无胜算。
“有点意思,比上次见面时滑溜了些。”聆骨并不急于强攻,“让我看看你还能掏出什么花样?你身后那小狐狸,可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吧?”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倚靠着石壁的不咎忽然动了。
他松开了勉强支撑的手,在在季往担忧急切的目光和聆骨略带诧异的注视下挺直了脊背,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尽管脸色依旧苍白,衣袍染血,周身气息也难掩虚弱,但他站立的姿态却异常笔挺,如同青松般,带着一种不容折辱气势。
他抬起眼,直视着洞口的聆骨:“兄长…”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聆骨脸上的戏谑微微一僵。
不咎的唇角勾了一下,晃了晃身后的尾巴:“你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