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回响》要秃头的噜啦

3、第 3 章

　　夕阳完全没入地平线时，天幕像被揉皱的墨色绸缎，慢慢沉了下来。体育馆后方的阴影像浸了水的墨渍，越晕越浓，风里裹着的凉意掠过皮肤，带着些刺人的疼。林微坐在台阶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背的刺痛漫成一片麻木，才借着膝盖的支撑慢慢直起身子，指尖碰到地上那只被踩得变形的画板时，指节忍不住颤了颤。

　　画纸上那幅未完成的夕阳早已支离破碎，黑色的泥印像狰狞的伤疤，硬生生撕开了原本铺得满满的暖橘色，连最后一点温度都啃噬得干干净净。她用指尖轻轻蹭了蹭那些泥印，指甲缝里都沾了黑，可那些痕迹像长在了纸上似的，怎么都擦不净——就像赵磊刚才说的那句“最好是这样。要是我听见半点风声，你的画板，还有你那宝贝的美术梦，我会让它们跟你手上的伤一样，永远好不了”，像颗烧红的钉子，钉在她心里，烫得她发疼。

　　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样子。他躺在病床上，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管，却拼尽全力撑起身子，把那只磨得发亮的画板轻轻放在她手里，声音哑得像砂纸：“微微，爸爸没本事，给不了你新画笔，给不了你像样的画纸，但你喜欢画画，就一直画下去——把心里藏着的那束光，慢慢画出来，好不好？”那时她抱着画板，眼泪砸在木质画框上，溅起细小的湿痕，却咬着嘴唇把眼泪憋回去，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爸爸，我会好好画的，你别抛下我和妈妈——等你好了，我画最美的夕阳给你，就画在你上次说的那张最大的画纸上，你别离开我们好不好？”

　　可爸爸还是走了。走的那天晚上，她抱着画板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哭到喉咙哑了，才发现画画成了她对父亲唯一的念想——就像一根细细的线，一头系着父亲掌心的温度，一头拽着她心里最软的那块地方，稍微动一下，就疼得厉害。

　　可现在，连这方装着回忆的小小天地，连这最简单的、想继续画下去的愿望，都被人用脚碾得稀碎。

　　刚才赵磊踩在画板上的那只鞋，鞋底的纹路都印在了画纸上，像踩在她心上，把她心里的光都踩灭了些。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她掏出来看，是母亲的短信：“微微，怎么还没回家？晚饭炖了鸡汤，都快凉了，是不是又在学校磨蹭着画画？”林微盯着屏幕上的字，鼻子忽然发酸——她不想让母亲担心，更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在学校被欺负了。母亲每天早上四点就起来卖早餐，晚上还要去超市理货，两只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缝里还留着卖包子时沾的面粉，她怎么忍心再给母亲添乱？

　　她把断成两截的铅笔、被踩得变形的画板塞进书包，手指碰到书包带时，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她慢慢站起身，拍了拍校服下摆的灰尘，可那些沾在布料上的泥点，怎么拍都拍不干净，就像刚才的噩梦，粘在她身上，甩都甩不掉。转身要走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角落——生锈的篮球架歪歪扭扭地立在暮色里，像一个个沉默的旁观者，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可手背的麻木、画板的裂痕，都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真得让她浑身发颤。

　　走到校门口时，她听见奶茶店的音乐声，抬头就看见赵磊和王浩站在对面的店门口。赵磊手里举着杯珍珠奶茶，吸管插在杯子里，正笑着跟旁边的女生说话，嘴角扯着的笑比奶茶杯上的贴纸还刺眼——刚才在体育馆后面的狠劲全没了，仿佛刚才踩她的画板、威胁她的人不是他，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王浩站在他旁边，手里的奶茶杯攥得紧紧的，吸管都没插，只是低着头，眼神落在自己的鞋尖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微赶紧低下头，把书包带攥得更紧，指甲都掐进了掌心。她脚步加快，想从他们旁边绕过去，可刚走到奶茶店门口，就听见赵磊的声音飘过来：“哎，你说刚才那女生，会不会真的敢告诉老师？”

　　然后是王浩的声音，像蚊子叫似的，却偏偏钻进她耳朵里：“应、应该不会吧…… 她刚才都哭了，看起来很怕你。”

　　林微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攥着书包带的手背上暴起青筋，脚步越走越快，几乎是跑着穿过了马路。夜色像块黑布，裹得她喘不过气，路边的路灯亮了，暖黄色的光洒在地上，可她心里的阴影却越来越浓，像被墨汁泡过似的，怎么都散不开。她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变了——赵磊的威胁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刀身闪着冷光，而她，只能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活着，祈祷那把刀不会掉下来，不会扎进她心里，不会扎碎她仅有的那点念想。

　　风越吹越凉，她把校服的领子往上拽了拽，遮住了脖子。路边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叶子落下来，飘在她脚边，她却没敢停——她怕一停下来，就会想起刚才的画面，想起赵磊踩在画板上的样子，想起王浩低头的模样，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那句话。她只能往前走，往家的方向走，往母亲炖的鸡汤的香味里走，往她仅有的温暖里走。

　　可她不知道，有些阴影，一旦落下来，就会跟着她走很远很远。就像今晚的夜色，像赵磊的笑，像她心里的疼，都要跟着她，走进她的梦里，走进她的明天，走进她往后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