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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声的证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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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缉毒支队会议室里。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定格在废弃工厂的俯瞰图上,几个红点标记着交火点和沈怀逃脱的路线。
“行动总结来说,失败。”副队长赵伟声音干涩,“关键证人阿华受到极度惊吓,目前无法提供有效口供。我们的人,除了严队挂彩,没有其他伤亡……这本身就不正常。”
参会人员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坐在主位、左肩缠着绷带的严止身上。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冷,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目光落在幕布上,又仿佛穿透了它,落在某个更遥远、更黑暗的地方。
“他不杀人,不是仁慈。”严止开口,声音因熬夜和失血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是他很清楚,杀一个警察,会引来公安部不死不休的追查。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保护那条毒品流入境内的新线路。”
他拿起激光笔,红点落在被沈怀击碎的那个摄像头上。
“这是我们布置的第三个隐蔽监控点,位置只有参与核心行动的队员知道。”红点移动,指向远处狙击点预设的方位,“那里的狙击视野,理论上可以覆盖沈怀推倒阿华的位置。但狙击手报告,在他锁定前,目标就已经做出了规避动作,并且精准地破坏了摄像头。”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严队,你的意思是……我们内部……”赵伟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不是结论,是方向。”严止关闭激光笔,光线暗下,他的脸隐在阴影里,轮廓更显冷硬,“从现在起,关于‘孤狼’及关联案件的所有信息,密级提到最高。技术队,重点排查内部通讯记录,尤其是行动前二十四小时内的异常。外勤组,重新梳理沈怀这六年来所有已知的活动轨迹和接触人员,我要知道他每一个落脚点,每一笔资金往来。”
他站起身,动作牵动了伤口,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声音依旧平稳:“这个人,我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他狡猾、谨慎,但绝不会毫无痕迹。散会。”
众人陆续离开,会议室只剩下严止一人。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城市喧嚣的车流。霓虹闪烁,照亮着和平的表象,而黑暗中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下意识地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肩上的绷带。那一枪的位置极其精准,避开了所有骨头和主要血管,看似凶险,实则只是皮肉之苦。是巧合吗?还是……
他用力闭上眼,脑海中却无法控制地浮现出六年前的画面。警校的训练场上,是他手把手教沈怀射击,如何利用角度制造看似严重实则不致命的伤口,如何在绝境中保留一线生机。
“学长,这有什么用?对敌人,难道不是一击毙命最好吗?”年轻的沈怀擦着汗,不解地问。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有用。而且……”他当时揉了揉沈怀的头发,笑得爽朗,“万一哪天你用这招来对付我呢?”
一句戏言,如今成了刺穿心脏的冰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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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某个不起眼的城中村出租屋内。
沈怀脱下被雨水和血水浸透的黑色战术服,赤着上身站在洗手池前。镜子里的男人,面容苍白,眼神疲惫,左腹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微微渗血——那是追逐中被钢筋划伤的,远比严止肩上的那一枪要严重。
他熟练地用酒精棉清理伤口,剧烈的刺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但他咬紧牙关,没发出一点声音。包扎完毕,他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警惕地观察着楼下狭窄的巷道。
几分钟后,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瘦小身影闪了进来,是赵越。将一个油腻的快餐袋放在桌上。
“怀哥,吃的。”赵越低声说,眼神躲闪,“外面……风声很紧,条子好像在查内鬼。”
沈怀没什么表情,走过去拿起一个包子,机械地咀嚼着。“你最近躲好,不要联系任何人,包括你之前的‘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赵越连连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怀哥,今天那个警察……他好像认识你?他叫你……站住的时候,声音……”
沈怀咀嚼的动作顿住了。他抬眼,目光像两把冰冷的手术刀,剐在阿华脸上。
赵越瞬间噤声,冷汗下来了。
“想活命,就管好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沈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有些事,看到了当没看到,听到了当没听到。明白吗?”
“明白!明白!”赵越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地点头。
打发走他,沈怀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铁门,缓缓滑坐在地上。他从贴身的暗袋里,再次摸出那枚边缘磨损的警徽,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逐渐被体温焐热。
他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是严止中枪时,那双骤然缩紧、充满震惊与彻底绝望的眼睛。
比恨更让人难受的,是那里面曾有过的一丝微弱光亮,彻底熄灭了。
他拿出一个经过加密的、无法被追踪的旧手机。屏幕漆黑,只有一个小小的信号标识在微弱地闪烁。这是他与过去世界唯一的、单向的联系通道,已经沉寂了太久。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敲击,没有文字,只有一组看似杂乱无章的代码和坐标。这组代码,混在大量无用的网络垃圾信息中,如同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能否被正确的人接收到,是未知数。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亮起一秒,随即屏幕彻底熄灭,手机内部传来轻微的电路烧毁声。
他完成了这次冒险的通讯。代价是,在这个位置彻底暴露的风险又增加了一分。
沈怀将报废的手机零件拆散,冲入下水道。然后他走到房间角落,掀开一块松动的地砖,里面藏着一把保养良好的手枪,和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匣。
他的手指拂过冰冷的枪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所有软弱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
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对不起,我必须走下去……直到真相大白,或者,我死。”
夜色更深,城市的两个角落,两个男人,怀着同样的决心,却走向看似截然相反的方向。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