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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影疑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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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止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关于“孤狼”的卷宗,新旧交织,像一座埋葬了他六年光阴的坟。肩上的枪伤还在隐隐作痛,医生叮嘱需要静养,但他只是加大了止痛药的剂量,让自己能保持清醒,沉浸在这些纸页构成的迷宫里。
他反复观看废弃工厂的行动录像,尤其是沈怀开枪前的那几秒。画面因雨水和快速移动而模糊,但他凭借记忆和专业的洞察,一帧帧分解。
不对劲。
沈怀举枪、瞄准、击发的动作流畅得如同本能,但在子弹出膛的瞬间,他的手腕有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向下压的动作。这个动作,抵消了一部分枪口的上跳,也使得弹道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严止调出自己的伤情报告和弹道分析模拟图。结论印证了他的猜测——那一枪,是计算好的。计算好了角度,计算好了深度,计算好了如何看起来惊险万分,实则避开了所有的要害。
为什么?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毒枭,一个连授业恩师都能残忍“杀害”的叛徒,为什么要对一个追捕他的警察手下留情?
是为了羞辱?还是……别有隐情?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心底漾开一圈微澜,随即被更深的寒意覆盖。他警告自己,不要被过去影响判断,这可能是沈怀精心设计的又一个陷阱,目的就是扰乱他的心神。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另一摞卷宗上——六年前,导师李局遇害案的档案。这是他一直不愿,也不敢轻易触碰的伤疤。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泛黄的纸页。
现场照片触目惊心。李局倒在血泊中,致命伤是胸口的一刀,干净利落,是沈怀惯用的手法。所有证据都指向沈夜:他的指纹出现在凶器上,他的配枪少了两颗子弹与现场找到的弹壳吻合,监控拍到他慌慌张张逃离现场的身影……
完美,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演出。
严止的指尖停留在李局中弹位置的解剖报告上。报告描述,子弹是从背后射入,但入射角度有些奇怪,并非标准的平行射击,而是带着一点微小的、向上的倾斜。当时专案组的解释是沈怀在奔跑中仓促开枪。
但现在,结合自己肩上这一枪的“精准”,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沈怀的枪法,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在移动中击中目标不难,但要打出这种带有特定角度的、非致命性的伤口,需要的是超凡的控制力。六年前的沈怀,或许还欠缺一点火候?还是说,当时开枪的,根本是另一个人,枪法不如沈怀,才造成了这种奇怪的弹道?
他猛地合上卷宗,胸腔剧烈起伏。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汲取养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技术队的小张探头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队长,有发现!我们重新梳理了沈怀近三年的资金流水,发现一个规律。每隔几个月,就有一笔数额不大的款项,从一个境外匿名账户,汇入云省边境的一个福利院账户,收款人署名是‘陈默’。”
“陈默?”他皱着眉,这个名字很陌生。
“我们查了,这个陈默,是李局当年在边境卧底时用的化名!知道的人极少!”小张压低声音,“而且,汇款时间,起始于六年前,李局牺牲后的第三个月。”
轰——!
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他僵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沈怀,一个“叛徒”,一个“弑师者”,在用李局当年的化名,持续不断地给福利院汇款?这算什么?忏悔?伪装?
不,这说不通。如果他真要伪装仁慈,大可以做得更公开,更漂亮,而不是用这种隐秘的、几乎无法被追溯到的方式。
一个更荒谬,却更符合逻辑的念头,破开重重迷雾,闪现出来——
除非,他是在替李局完成某件未竟之事。
除非,李局的死,另有乾坤。
他扶住桌沿才稳住身体。恨了六年,追捕了六年,他构筑的关于沈怀的所有罪恶形象,在这一刻,地基开始动摇。
他想起行动前,老厅长将他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和沈怀的过往。但这件事,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当时他以为这只是上级的安抚,现在看来,那或许是某种暗示。
“小张,”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这件事,列为最高机密,除了你和我,暂时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另外,给我查清楚那家福利院的背景,和李局,或者和沈怀,到底有什么关联!”
“是,江队!”
小张离开后,严止独自站在窗前,夜色笼罩着城市。远处霓虹闪烁,近处路灯昏黄。
沈怀,你到底是谁?
是十恶不赦的魔鬼,还是……行走在无边黑暗里,独自背负着一切的……孤魂?
他第一次发现,那支撑了他六年的、纯粹的恨意,开始出现了裂痕。而从那裂痕中渗出的,是更复杂的,夹杂着恐惧、担忧和一丝渺茫希望的混乱情绪。
他害怕那个可能的真相。
如果沈怀不是叛徒,那这六年,他对他所有的追捕、所有的恨意,算什么?而沈怀独自一人,又在深渊里承受了什么?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必须查下去。无论真相多么残酷,他必须亲手揭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