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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沉默的汇款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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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汇款单
技术队小张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严止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他坐在办公室里,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玻璃映出他凝重而混乱的脸。
沈怀……陈默……李局……
这三个名字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他无法想象,甚至不敢去想的图景。
他强迫自己冷静,点燃一支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才勉强压下那份战栗。他调出那家位于云省边境的“晨光福利院”的全部资料。
资料很干净。一家有二十多年历史的老牌福利院,接收边境地区因毒品、犯罪等原因流离失所的孩童,口碑一向很好。院长是一位姓杨的老太太,背景清白,与毒品圈子毫无瓜葛。
唯一的异常,就是那个持续了六年、来自境外、署名“陈默”的汇款。
“严队,”小张的声音再次从内线电话里传来,带着一丝困惑,“我们尝试反向追踪那个境外匿名账户,几乎不可能。但……我们截获到一笔刚刚发起、尚未完成的汇款指令,源头的物理地址经过了多层跳转,但最后模糊定位,就在我们市!”
他瞳孔一缩:“能精确吗?”
“范围很大,在城西的老工业区附近,那里信号复杂,流动人口多,无法精确到户。”
城西老工业区?那里鱼龙混杂,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
“知道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所有相关数据封存,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调阅,包括赵副队。”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明白!”
挂断电话,严止陷入沉思。沈怀冒险在本地发起汇款?这不符合他一贯的谨慎。是试探?还是……他遇到了什么必须立刻用钱解决的紧急情况?
无论是哪种,这都是一条线头。
他必须去一趟云省,亲自见见那位杨院长。这件事,他不能假手于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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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城西某处废弃的纺织厂地下室内。
沈怀对着一个屏幕上满是雪花点的老旧笔记本电脑,眉头紧锁。刚刚的汇款指令发送得极其艰难,这里的网络信号时断时续,他几乎能感觉到无形的网正在周围收紧。
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有多糟糕。阿华带来的消息称,毒枭“三爷”对他上次行动中“处理”严止的方式似乎有所不满,觉得他不够狠绝,需要他递交更有力的“投名状”。
而警方内部的“那位”也传递来模糊的警告,称严止似乎对李局的旧案重新产生了兴趣。
内外交困。
他关掉电脑,拆下电池,将所有痕迹清理干净。然后,他从藏匿点最深处,拿出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没有武器,只有几样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东西:一张他和严止在警校毕业时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人穿着警服,勾肩搭背,笑容灿烂得刺眼;一枚已经失去光泽的弹壳;还有一小本用密写药水才能显影的笔记。
这是他六年来,在黑暗深渊中,唯一能触摸到的光,也是能瞬间置他于死地的证据。
他摩挲着照片上严止的脸,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痛苦。今天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用另一种方式“接触”到严止了。那个汇款指令,是他兵行险着的一次试探。他想知道,在层层迷雾之下,他是否还保留着一丝当年的敏锐。
他知道这很冒险,甚至愚蠢。但他太累了,独自背负着这一切前行,他渴望有一丝回应,哪怕只是来自对手的、充满敌意的关注。
窗外传来夜鸟的惊飞声。
沈怀瞬间警觉,所有软弱的情绪被强行压下,眼神恢复鹰隼般的锐利。他迅速将盒子藏好,身体贴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观察。
巷口似乎有车灯一闪而过,没有停留。
是巧合,还是……他被发现了?
他不能待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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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止的云省之行申请,遭到了老厅长的委婉拒绝。
“严止,我知道你破案心切。但跨省调查,尤其是涉及陈年旧案,需要充分的理由和协调。你现在手上的案子是部里督办的,首要任务是抓住‘孤狼’。”老厅长看着他,目光深沉,“我知道你和李局的感情,但凡事,要分轻重缓急。”
“厅长,我怀疑李局的案子另有隐情,这可能直接关系到‘孤狼’案!”严止试图据理力争。
“证据呢?”老厅长反问,“就凭一个无法追踪的汇款账户和一个化名?严止,我们是警察,讲的是证据链。更何况,‘孤狼’是李局案铁板钉钉的凶手,这是经过审判程序(缺席)认定的。你现在提出的怀疑,是在动摇整个案件的根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严止哑口无言。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对司法体系的挑战,意味着无数人将要重新审视那段历史,意味着他可能会被卷入巨大的漩涡。
“我明白了。”他垂下眼,掩去其中的不甘。
离开厅长办公室,严止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明明真相可能就在眼前,却被无形的壁垒阻挡。厅长的话看似合理,却总让他感觉有一丝不对劲,那是一种出于职业本能的不安。
他回到自己办公室,反锁了门。桌上,是“晨光福利院”的公开联系电话。
他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很久,最终,用自己的私人手机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是一个略显苍老但很温和的女声:“你好,晨光福利院。”
“您好,我找杨院长。”
“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杨院长您好,我是一位……可能认识‘陈默’先生的人。我想了解一下,他持续向贵院汇款的事情。”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严止以为信号中断了。
就在他准备再次开口时,杨院长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异常的谨慎和疏离:“对不起,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没有什么‘陈默’先生,也没收到过什么指定汇款。您可能打错了。”
说完,不等他反应,电话便被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严止握着手机,心一点点沉下去。
杨院长的否认,太过迅速和刻意,反而印证了他的猜测。
福利院这条线,被人警告过了?还是说,杨院长本身,也处于某种保护或者说……监控之下?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入口,四周都是墙壁,而沈怀,或许就在迷宫的中央,等待着他,或者……正在被什么吞噬。
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技术队:“小张,给我查一下‘晨光福利院’杨院长及其直系亲属最近的通话记录,特别是来自本市未知号码的。要快,用最高权限。”
他必须知道,是谁,在他之前,捂住了这张可能会发出声音的嘴。
夜色渐深,城市的灯光无法照亮所有的阴影。严止知道,他和他追寻的那个影子,都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