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吵吵吵，吵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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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里的乱象，比魏客一初来时更胜一筹。
皇帝震怒，旨意已下达，因鬼工索命一案，特命苏晏笙全权督办此案，可这道旨意非但没能镇住场面，反倒像是往滚油里泼了瓢冷水，炸得愈发不可收拾。
苏晏笙强撑着病体，端坐在临时辟出的主事厅内，脸色白得与外头新落的雪粒子一般无二，修长的手指抵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面前，两拨人正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几乎要掀翻屋顶。
一拨是赵崇麾下的军中将领，以副将李铮为首，个个甲胄在身，满脸悲愤与不耐，嚷嚷着要立刻将将军遗体送回营中治丧，严惩凶手，言语间对刑部的人很是不客气。
另一拨则是以刑部侍郎为首的文官，坚持要按章程办事，查验现场，审讯宾客，认为军方粗暴干扰办案，话里话外指责他们想毁灭证据。
“人都死了！还要让我家将军曝尸在此，受这等糟践吗？！”一个络腮胡的参将吼得脖颈青筋暴起。
“张参将！现场尚未查验清楚，所有物证皆需封存，此乃律法！尔等擅动杯盘，惊扰宾客，已是大大不该！”刑部侍郎也是个倔脾气，寸步不让。
李铮站在那群武将前头，身形魁梧，面色沉痛，眼神却异常冷静。他抬手止住了还要争辩的部下，对苏晏笙抱拳，声音沉郁：“王爷，将军死得不明不白，末将等心中悲恸，只想早日迎回将军，查明真凶，以慰将军在天之灵。还望王爷体恤。”
苏晏笙尚未开口，旁边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李副将急着迎回遗体，莫非是怕我等从赵将军身上，查出些什么不该查的东西？”
说话的是刑部一个郎中，眼神闪烁，意有所指。
“你放屁！”那络腮胡参将当场就要拔刀，被李铮死死按住。
厅内顿时又乱成一团，吵嚷声、呵斥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魏客一就是在这当口，跟着步夜铃挤进来的。他一看这阵仗，头皮都麻了。这他娘的是案发现场还是菜市场？
苏晏笙抬起眼皮，倦怠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魏客一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嘈杂：“都闭嘴。”
厅内安静了一瞬。
苏晏笙对魏客一微微颔首：“去看。”
魏客一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快步走到大厅中央，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宴会现场，心直往下沉。杯盘狼藉，桌椅歪斜，许多物证显然已经被动过了。
他猛地转身，面向众人，声音清晰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王爷！诸位大人！现场已遭破坏，但尚有挽回余地！当务之急有三！”
所有人都看向他，目光各异。
“第一！”魏客一伸出一根手指，“所有宴席所用之食材、酒水、香料，乃至厨下柴火、泔水，立刻全部封存，编号造册，任何人不能再动分毫！”
刑部侍郎皱了皱眉，尚未说话，李铮却先开口了，语气平淡：“将军府一应饮食，自有军中兄弟看管，不劳外人费心。”
魏客一心头火起，这李副将看着沉稳，话里话外却全是拦路虎。他直接怼了回去：“李副将！下毒之人可能就混在厨役宾客之中！你将军府的人看管？和耗子守米缸有什么区别？若其中有人心怀鬼胎，趁机销毁证据，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李铮眼神一冷：“你——”
“第二！”魏客一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伸出第二根手指，声音更大，“所有出现中毒症状的宾客，无论轻重，立刻与其他未中毒者分开隔离！派可靠之人看守，记录每人症状细节、所用饮食！以防毒素扩散，也防有人浑水摸鱼，或是被人灭口！”
“灭口”二字一出，厅内不少人脸色都变了。那刑部郎中的眼神更是闪烁不定。
“荒谬！”络腮胡参将吼道，“在座皆是朝中同僚，岂容你如此污蔑！”
“是不是污蔑，查过才知道！”魏客一豁出去了，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晏笙，“王爷！毒理诡异，症状因人而异，唯有控制源头，隔离病患，详细记录，方能从中找出规律，锁定真凶！若再拖延，证据湮灭，病患情况恶化，届时才是真正的死无对证！”
苏晏笙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凤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微光。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在椅扶手上轻轻敲了敲，然后看向步夜铃，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按他说的办。”
“王爷！”李铮和刑部侍郎几乎同时出声。
苏晏笙淡淡瞥了他们一眼：“陛下命本王查案。谁有异议，现在便可进宫面圣。”
这话一出，两人顿时噤声。
步夜铃动作极快，立刻调派带来的王府亲卫，雷厉风行地开始清场、封存、隔离。军中将领虽面色不虞，但在苏晏笙的威压和圣旨面前，也不敢明着阻拦。
刑部的人则松了口气，终于有人能镇住这群兵痞子了，看向魏客一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惊异和探究。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胆子倒是不小。
魏客一没空理会那些目光，他亲自盯着人将一应酒水食材贴上封条，又跑去查看被隔离的宾客，快速询问记录他们的症状和饮食情况。忙得脚不沾地。
在一片混乱中，他注意到李铮并未过多纠缠，反而在步夜铃的人控制场面后，悄然退到一旁，低声吩咐了几个亲兵几句，那几人便迅速离开了。
魏客一心里打了个突。这位李副将，恐怕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就在他蹲在地上，检查一块被打翻的糕点残渣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他抬头，是步夜铃。
“王爷让你过去。”步夜铃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魏客一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跟着步夜铃往主事厅走。经过李铮身边时，他感觉到那道深沉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背上，如芒在刺。
苏晏笙仍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才缓缓睁开眼，看向魏客一，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胆子不小。”
魏客一扯出个笑，带着点无奈：“拿人工钱，替人消灾。再说，这帮大爷再吵下去，啥证据都没了，咱这活儿还干不干了？”
苏晏笙没接他的话，只淡淡道：“看出什么了？”
“乱。”魏客一言简意赅，“但乱中，有人想让它更乱，有人想趁机摸鱼。”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那位李副将，稳得有点过头了。”
苏晏笙眸光微闪，只道：“去做你该做的事。需要什么，找步夜铃。”
魏客一应了声是，转身又要扎回那片狼藉里。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端坐椅中、面色苍白却自有一股威仪在的苏晏笙，又瞥了眼门外那些或明或暗、各怀心思的目光。
这将军府，就是个巨大的漩涡。赵崇的死，牵扯的绝不仅仅是个人恩怨，而是更深的水。他这只意外闯入的池鱼，想在这浑水里捞出真相，怕是难了。
这京城的风雪，看来是要越下越大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吵吵吵，吵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