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安期》落七七七

6、第六章篡忆溯温

　　任安踉跄着从裂隙中跌回竹林。握着青灵蜕的手指泛白。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目前的妖力还不是很虚弱。所以我现在是在记忆里？我记得我是在竹林里找到的青灵蜕，可是回忆进行到黑市的时候，我却没半分质疑？直到那个怪物的出现…

　　但是那个校园黑市里的怪物确实出现在这段……“过去”的回忆里。

　　任安下意识地收紧手指。

　　他的记忆被人篡改了。

　　他深吸一口气，无论现在是过去还是现实，小孩的病还在，他不清楚自己处于的“回忆”会不会间接影响“回忆”的未来。

　　他爬上楼梯，推开竹间的门。快步朝自己卧室走去。室内光线昏暗，被窗外竹影的遮挡着。小孩缩在任安的床上，小小的身躯在被褥下愈发脆弱，脸颊上的潮红在昏暗中也依然醒目。

　　见状，任安赶紧用妖力将蝉蜕清理干净。随后扶起浑身发软的小家伙。

　　小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任安手里的东西，他皱着眉，本能地抗拒着，脑袋无力地往旁边偏，小声呜咽：“……不……不要……”

　　“听话，吃了才能退烧。”任安。

　　夏君挚烧得难受，又被可怕的虫子刺激，委屈和恐惧一起涌上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抽噎着哭出声：“呜……不吃……虫子……拿开……哥哥……”他小手虚弱地推着任安的手腕。

　　任安看着小孩烧得通红，满是泪痕的脸……他微微皱眉，明明回忆里的小孩乖乖的吃来着。

　　“必须吃。”他没管这么多，手上用了点劲，一只手托起夏君挚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直接把虫子塞进他嘴里。

　　“唔——呕……”虫子入嘴后自动分解了，虫蜕碎屑的味道让夏君挚胃里一阵翻腾，下意识就想吐出来。任安迅速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咽下去。”

　　小孩被捂着嘴，呛得眼泪流个不停，哭的更凶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随后发出剧烈的咳嗽和干呕。

　　任安一边轻轻的拍打着小孩的背，一边拿来清水，喂他喝下。夏君挚咳得小脸紫红，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

　　还有宁心莓需要吃，他把宁心莓上面的草拔下来，把草放水里搅了搅，拿出来，然后搓成一团。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小孩更是拼命摇头，紧闭牙关，身体往后缩。

　　任安抿紧唇，不再试图说服。他如法炮制，捏开孩子的下颌，将宁心草全喂了进去。夏君挚挣扎着，草不小心粘在喉咙口，他吞咽困难，一下子呛住了，咳得惊天动地，呼吸急促。

　　任安脸色一变，立刻将他搂过来，让他俯趴在自己膝头，用力拍他的背。好一会儿，夏君挚才把呛住的草咳出一些。整个人瘫软在任安怀里，微弱的喘息着。

　　任安一愣，这是真实回忆中我下意识的做法吗？

　　任安端来水碗，小心翼翼地喂他喝着，帮他顺下喉咙里残余的草药。夏君挚的呼吸渐渐平稳下，只是还会因抽噎而打嗝，浑身被汗水浸透，可怜得像只流浪的小猫。

　　任安抱着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不知是病的，还是委屈的。他沉默地用手掌，一下下的，轻轻地抚着孩子的后背。

　　任安一直蹲在床边，等小孩的呼吸慢慢恢复正常。

　　他看着那小小的脸庞，脑海里闪过森林墟市里摊主的面容……

　　如果连“过去”都不可靠了，那“现在”又算什么？

　　夏君挚动了一下，小手忽然伸出被子，无意识的在空中抓了抓。任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伸出手，轻轻的反握住了那只小手。被任安握住后，夏君挚仿佛安心了，不再乱动，只是紧紧回握住他的一根手指。

　　任安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腹能清晰感受到小孩掌心的温度。

　　他慢慢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自己握着小孩的手臂上，银灰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

　　竹影在室内缓慢移动，光影变幻。

　　过了不久，小孩的体温渐渐开始下降，呼吸也彻底平稳下来。

　　任安这才一点点的抽回自己的手指。他站起身，因为久蹲而有些腿麻，扶着墙站稳。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摇曳的竹林，夜色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降临，林间弥漫着薄薄的雾气。那个森林墟市的入口，就在这片竹林某处。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

　　记忆会欺骗人，但此刻掌心的余温，窗外的凉风，床上孩子平稳的呼吸……这些，哪个是真实的？

　　他沉默地站着，像一尊陷入迷雾的雕像。直到身后传来夏君挚一声极轻的呼唤。

　　“哥哥……”

　　任安背对着床榻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越来越浓的夜色，以及在夜色中沙沙作响的竹林。

　　月光温柔，竹声如海。

　　任安轻轻的为夏君挚掖好被角，然后平躺在他身边。

　　他睁着眼，看着小孩的侧颜。掌心里，那只小手依然滚烫，但温度已经不再灼人。

　　青灵蜕和宁心草在慢慢的起效，他能感知到药力在小孩的经脉里流转，安抚着紊乱的气息。

　　他与夏君挚，是怎么遇到的？他为什么会收养一个孩子呢？

　　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个雨夜，有个人硬生生将孩子硬塞给自己，只有一双抓住他衣襟不放的小手……

　　任安侧转过身，微微侧头，听着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夏君挚温热的脸颊贴着他的脖颈，发丝蹭着他的脸。

　　在入睡前，他似乎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像是未来的回响，又像是过去的低语：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松开他的手。”

　　“因为一旦松开，你们都会迷失。”

　　任安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握紧了夏君挚的小手。

　　两只手紧紧相握，在月光下，仿佛一个跨越时间的约定。

　　而窗外，竹林深处，一点微不可察的时空涟漪荡开。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