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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深冬的寒意在城市街巷蔓延时,风吹得刺骨,卷着碎雪扑在脸上,像无数根细冰针扎着皮肤。

      这场牵扯着无数人心绪的案件,终定于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日的早上九点,在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一审判庭正式开庭审理。

      那天是江让死后的第三个月。

      法院门口的警戒线外早已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的镜头齐刷刷对准入口,快门声在寒风中此起彼伏。

      一辆黑色轿车停下,车门缓缓打开,沈岁聿的身影刚探出来。
      记者们便像潮水般冲破了保安的阻拦,蜂拥而上把他团团围住,尖锐的提问与闪光灯的强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人吞噬。

      “沈先生,请问你对于今天的案件有什么看法?请问你是否有什么想对于死者家属所说?”

      “沈先生,请问您………”

      “沈先生,你觉得对于你来说,你是想今天的判决结果是怎么样?你是希望为了好友打抱不平让沈卫国死刑,还是希望父亲……”

      男人被围在中间默不作声,镜头与质问声音在不断逼近,突然——

      “不要问了,不准拍照……”

      一声呵斥声在人群中响起,周身立即安静下来,目光全部投向声音所在,唐琳快速穿过人群。
      她拉过沈岁聿的手,不顾周围的人异样的眼光,神情淡然穿过人群,快步的把人拉进了法院里走廊中。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沈岁聿看得出来唐琳并不想见到他。除了那次打电话三个月他们从再也没有交集,就连来沈岁聿拿江让的遗物都是叫了她朋友代替来取的。

      等走到了个没人的地方,唐琳把手有些嫌恶的甩开,她皱了皱眉扭过头来,面带复杂情绪去看身后的人。

      方才离得很远,她看见沈岁聿被那群“为了流量吃人血馒头”记者,一拥而上团团围住。唐琳本是不想去管他的事,但听见那些尖锐刺耳的问题,还是忍不住上前制止。

      可真当她牵上了沈岁聿,又后悔去管他的破事。现在又不能直接扔下人走,心想算了,就当那天为她说的那些重话弥补道歉。

      唐琳这人做人的原则是:一码归一码。她愿意出头帮沈岁聿,但是不代表她能原谅他了。

      唐琳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过三个月没见,沈岁聿竟消瘦得判若两人。
      原本挺拔的身形此刻显得单薄佝偻,宽松的黑色外套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衬得脸颊愈发凹陷,眼窝深黑如潭,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

      她嘴上依旧不饶人:“沈岁聿,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装给谁看呢?可别指望了我看到你这副模样就原谅你,你今天给我好好看着最后的结果。”

      这件事闹得很大公司的人都已知道了。尽管沈岁聿前途无量价值的员工,上头也不愿意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但却也不肯放掉到嘴边的香饽饽。
      说的好听是体谅出这么大的事给修几个月假,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想等着这件事过去舆论小一点在让人回公司。

      三个月,一百多个日夜。

      整天沈岁聿都把自己锁在昏暗的公寓里,他很少出门,手机每天不断有骚扰电话和短信,短信中什么样恶毒的诅咒全部都用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他也不管会等着手机自动挂断不响了,不过没过一会儿手机又会不断响,直到手机快没电了。
      沈岁聿就会起身把手机充上电,他想着不能再把手机关机了。自从没有接到过江让最后一通电话之后,他的手机就不能挂机。

      沈岁聿一天都会坐在朝东的位置,这个位置是江让来家里总是喜欢坐着的位置。

      记得有一天,他问他:“为什么总是喜欢坐在这个位置?”

      江让低笑一声,指了指天际泛白的方向,道:“太阳啊,是从这边升起来的。”

      江让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因为这个位置对着他办公的位置,总是能看见沈岁聿不经意间漫不经心地偷看他一眼。

      每天都能反复回想那些曾经的瞬间,在脑海中一遍遍撕扯、煎熬,没有片刻安宁,他只觉得神经被越拉越紧。

      有段时间,沈岁聿甚至觉得自己是疯了。有时候就那样静静坐着,眼泪会毫无预兆地砸下来烫在手背上;有时候总没来由地浑身地疼,像是骨头缝里长着密密麻麻地针,钝重的痛感漫无边际地蔓延。

      有一次疼得钻心,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搅碎了般翻搅,痛感从胸腔蔓延到四肢百骸。平时吃的止痛药吃多少都不管用,他一度想去死,刀架在手腕上割开的口子血在地上已经蔓延成河。
      沈岁聿差一点就死了,但是临死时模糊看见了江让。最后他没有死成。

      那道人影若有若无,模糊不清地朝他走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让说:“沈岁聿,你别死啊。”

      可能这是江让赐予他的惩罚,让他疼不让他死。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沈岁聿垂眸,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我会看着最后的结果。”

      “最好是这样。”唐琳丢下这句话,转身准备离开,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她却没有回过头。

      沈岁聿:“唐琳谢谢,还有对不起。”

      他以至以来都想当面和她们说声抱歉。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唐琳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她的语气很平淡,“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代替江让去原谅你和你父亲。”

      唐琳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中。

      *

      三个小时后,法槌在肃穆的法庭上落下最后一声重响时,那份承载着所有人期盼与煎熬的判决结果终于尘埃落定。

      审判长身着黑色法袍,神情凝重地宣读判决书,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砸在寂静的法庭里,也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经合议庭反复审议、核查全案证据,法院认定该案性质极其恶劣,被告人“沈卫国”不仅犯下令人发指的刑事案件,更经查实存在多次作案的犯罪记录,其行为对被害人及其家属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严重践踏了法律尊严与社会公序良俗,社会危害性极大。”

      “在充分考量其犯罪情节、主观恶性及过往前科后,法院依法作出最终裁决:判处被告人"沈卫国"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审判结果宣誓那一刻,沈岁聿目光不自觉看向了旁听席第三排的位置,是位四十多岁的年轻妇女,女人是江让的母亲,听见结果瘦弱的肩膀因为隐忍的抽泣微微发颤。

      女人因为这件事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头上添了许多白发,鬓角的碎发被泪水濡湿,浑浊的眼睛红肿得几乎睁不开。

      听见审判结果下来,女人双臂死死搂着身旁的唐琳,此刻的她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小让,你可以放心了……”

      唐琳的后背被她抱得紧绷,乌黑的长发凌乱地垂在肩头,双手轻轻拍着江母的后背,自己却忍不住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肩膀剧烈起伏。

      两人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呜咽低沉而嘶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破碎呻吟。

      “是啊,伯母,江让在天上终于能安心了。正义永远不会迟到,杀人偿命那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两人互相支撑着,将积压已久的痛苦、思念与迟来的慰藉,都化作这一场撕心裂肺的痛哭,让周遭的旁听者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卫国被押送下去时,路过旁听席的沈岁聿,眼睛通红眼神怨毒,男人嘴里吐出最恶毒的诅咒自己儿子,怒骂道:“沈岁聿,你不帮着你老子,帮着外人,你也会遭报应的。当年你生下来我该掐死你!老子就不会过成这样……”

      见状,押送沈卫国的警卫,立马把男人压制住,嘴捂住不让他继续说话,然后快速的把人押送下去。

      每一个字都砸在空气里,带着毁天灭地的恶意,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利刃。

      “活该。”
      旁听席不清楚是谁说的,这并不重要,没有人会去责怪那人所说。他说的也没问题。

      沈岁聿确实活该。

      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父亲当着众人的面辱骂诅咒自己的儿子,这件在这里的事情见怪不怪,甚至没人人愿意去说上一句。事情能闹在这里的,有几个人是没罪的好人。

      这件事消停一会儿后,法庭里的人群早已散去大半,只剩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在收拾案卷。

      唐琳轻轻扶着仍在低声抽泣的江母,女人的脚步虚浮,肩膀还在不住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唐琳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江母往门口走,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女人单薄后背的起伏。

      她们路过沈岁聿身边时,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唐琳也听见了沈卫国对他的辱骂,眉峰轻轻蹙起。她觉得他没资格去骂沈岁聿,要骂也应该是江母来骂,那话不过沈卫国是转嫁自己无能的懦夫行径。

      但她也并不会因为这去同情沈岁聿。

      沈岁聿脊背佝偻着,原本就消瘦的身形在空旷的法庭里更显孤寂。
      似乎是察觉到她们的身影,他猛地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沈岁聿此刻像个罪人一般没有丝毫抬头的勇气,他害怕对上的是女人那双盛满痛苦与恨意的眼睛,更怕看见那双与江让一般无二的眼睛。

      他始终垂着眸,直到她们走远了。

      女人的抽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让浑身紧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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