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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藏在镜中的人 ...

  •   沈之年一路走过来,走廊里空荡荡的,他拎着洗漱用品,想趁着没人解决一下个人卫生。
      几十个大老爷们住着,不出一周,这间公用洗漱房就脏的下不去脚。
      沈之年有洁癖,他强忍着恶心,用淋浴冲出一片干净的地方,然后用湿巾细细擦拭起来。
      擦着擦着,他忽然感觉有人在看他,警惕地一转头,和一双略带惊愕的眼睛对上了。
      刘文夺指间还夹着未燃尽的烟,在窗户口处的淋浴位站着,看到沈之年如此应激,他也是吓了一大跳:“对不起,我没想到有人。”
      沈之年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便摆手表示没关系。
      眼前这人他一上船就注意到了,和那个段凌志一样,两人都是存在感很强的人,但不同的是,比起那个冷面神,眼前人性格温和敦厚,跟所有人都处的很好。
      船刚出海时,许多人都出现了晕船现象,沈之年也是,吐得胃里的酸水都止不住,还是刘文夺帮了他不少。
      刘文夺不好意思地笑笑,在窗台上摁灭了烟:“烟瘾犯了,甲板上线路太多,只能躲着解解馋了。”
      沈之年虽然讨厌烟味,但听他这么说,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了:“没事没事,你自便。”
      说完他就开始弯腰洗漱了。
      刘文夺三十岁上下,外表普通却很有男子气概,沈之年一开始和他握手的时候,便从他手掌和指间的茧子上判断出这人有过军人背景。
      后面一聊天,果不其然,刘文夺当过七八年的大头兵,正逢部队改革,便退伍回家种地,他还有个相恋多年的女友,为了早点攒够结婚钱,所以背井离乡来船上打工。
      沈之年刷完牙,见刘文夺还站在原地,便随口问了句:“刘哥,不下去看看?”
      刘文夺笑了笑,黝黑的肤色配上洁白的牙齿,显得格外憨厚:“没啥看的,有这时间不如多休息会,到渔场那边,可有的忙。”
      “是吗?”沈之年对镜认真刮着细小的胡茬,“这是我第一次出海,还挺紧张的。”
      “我也是。”刘文夺点点头,“不过这工资是高,一年就顶得上退伍费了。”
      沈之年闻言眼皮一颤,他状似不经意道:“刘哥,你跟公司签协议了吗?”
      “当然签了,不签谁来啊。”
      “你这也不是正经的海员啊,公司这就给你签了?”
      刘文夺只顾着笑,他觉得沈之年年龄小,还傻傻不知人情世故:“这一趟去两年多,正经海员都有家有业的,抛不下的,再说人家有证,去哪个渔业公司都一样,咱就不一样了,有人要就不错了。”
      镜子里的沈之年眼神一凛,果然,线报没错,荣发渔业确实有非法雇佣人员的问题。
      他来对了。
      甲板上不知是谁抬头看见了窗户口站着的刘文夺,便扯着嗓子喊:“刘哥,下来。”
      刘文夺笑着应了声,看向沈之年:“那我先下去了。”
      “好。”
      沈之年简短回话,等到脚下的地板被冲洗得差不多了,他才走进去,拉上浴帘。
      热水喷淋在身上时,他才觉得放松下来,水顺着背部的曲线滑落,沐浴乳在皮肤上冲出泡泡,释放出淡淡的沉木香味。
      沈之年闭着眼睛想,要是在家里就好了,洗完澡顺便可以泡泡,舒缓一下筋骨。
      水声淅淅沥沥的,湿热的气味中,混入了一股似有若无的烟味。
      有人。
      沉浸在香味中的沈之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不动声色地伸手,轻轻将浴帘掀开一条缝。
      掀起的浴帘正巧擦过了衣服的布料,将一帘之隔的人裹在了后面。
      有限的视角里并没有什么异常,沈之年试图通过扩大帘缝来增加视野。
      淋浴位对面的墙上有一块硕大的镜子,几乎将整个浴室空间一分为二,氤氲的水汽在冰冷的镜面上形成一层模糊的水雾,藏匿在其中的身影若隐若现。
      心脏随着逐渐掀起的浴帘砰砰直跳,沈之年警惕地扫视了一圈,依旧没看到什么。
      是自己神经太过紧张而出现幻觉了吗?
      不对,他明明闻到了烟味。
      沈之年的心沉了下去,光裸的脊背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难不成对方躲起来了?
      他用浴巾裹住自己湿淋淋的身体,奋力一把扯开了浴帘。
      四下一看,没有人。
      沈之年松口气,或许真的是自己精神太紧绷了。
      身后的水流声冲荡着地面,哗啦啦的声音直往耳膜里钻。
      他回身关掉淋浴,穿起衣服,有条不紊地收拾着私人物品。
      沈之年背对着镜子,有些宽大的衣领掉在肩膀处,露出一大片脆弱的脖颈,隐约还可见皮肤下泛青的血管。
      他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浴巾,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浴室里空荡荡的,哪怕是细碎的声音也会被无限制地放大。
      随着热气散去,水雾融化,一道道水痕流下,恢复了镜面的清晰度。
      镜中人就躲在帘子后,手里的刀轻轻转换了角度,冰冷的刀身在热气中凝上了一层水珠。
      脚尖点起,脚跟缓缓落地,呼吸在物品的碰撞声中被很好的隐藏起来。
      沈之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忽然,浴室门帘被人撩起,一个年轻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马晓军也没料到浴室有人,惊讶之余有些腼腆地和沈之年打招呼,这孩子刚大学毕业,出海的目的是想见见世面,顺便赚点钱补贴家用。
      他人长得清秀瘦弱,性格也内敛,做什么事都显得胆小拘谨,所以船上这些大老粗经常拿他逗乐,沈之年住在他隔壁,有时也会碰个照面,打打招呼。
      马晓军还挺喜欢这个姓陈的邻居的,长得好看人也有礼貌,不像自己的那些舍友,一天到晚地打牌抽烟,弄得满屋子乌烟瘴气的。
      沈之年向他笑了笑:“你没去下去看热闹?”
      “看了的。”马晓军说话声音小,连眼睛都不敢直视对方,“后来他们在杀鱼,我害怕,就先回来了。”
      甲板上的嘈杂声没停,时不时还会传来一惊一乍的欢呼。
      沈之年整理着衣物,聊了几句后,提着自己的东西正打算离开。
      脚马上要踏出浴室的一刹那,他无意中瞥见一处。
      马晓军穿着的毛衣噼里啪啦地响静电,好不容易从头上拽下来,他正想扔进脏衣篓里,一转头却看见沈之年正愣愣站在门口。
      他不免有些好奇地问:“怎么了?”
      沈之年没回答,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在自己刚淋浴过的浴帘下,捡出了一小挫烟灰,还是热的。
      他霎时间感到头晕目眩,所以刚才那不是幻觉,是真的!
      刚刚洗澡时,确实有人就站在他的浴帘外!
      这个认知让沈之年手脚发凉,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但这种被窥伺的感觉令他心惊。
      “烟灰?”马晓军凑过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指间上沾取的烟灰,“怎么了?”
      “没事。”沈之年强行压下情绪,搓了搓手指,抖掉了那撮烟灰,“小马,你来浴室的路上有遇到什么人吗?”
      “没有啊。”马晓军挠头,“他们都在底下看热闹呢。”
      “为什么这么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沈之年果断否认,他拎起浴筐,“我先走了。”
      马晓军目送着对方急匆匆离开,心下有几分奇怪,他再一转头,却看见段凌志正站在窗户前,面无表情地吸着烟。
      他被吓了一跳,讪讪笑着:“你也来洗澡啊,哈哈……”
      段凌志淡淡瞥他一眼,马晓军立刻噤声,害怕地低下了头。
      这个人,会令人无端感到恐惧。
      那边的沈之年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这些事,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会是刘文夺留下的吗?
      不,不会,暂且不论刘文夺抽烟的地方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烟灰飘不过来,再说这么长一段时间,烟灰早就该灭了。
      沈之年走回房间,第一件事就是确认缠绕在门把手上的线是否完好,检查无误后,他打开门,夹在门缝里的一小片纸立刻掉了下来。
      他反锁住门,将洗浴用品放在一边,快速爬上床铺,从床垫底下取出被塞在海绵里的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一本记者从业资格证,和几个微型摄像头。
      沈之年左右反复检查一番,确定无碍后才松了口气。
      万幸,没有被发现。
      他脱力般倒在床铺上,一下一下开始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慌乱的情绪。
      没事的,说不定今天的事情只是个巧合。
      沈之年看着手中的证件,露出些许怀念的神情,打开证件,首页的照片是自己大学毕业那年照的,看上去格外青涩,至今也有五六年了。
      他大学本科不是传媒,而是金融学,毕业后,沈之年想做点什么来远离那个家,于是考下记者证,想要远赴他国当一名战地记者。
      母亲对自己的选择没有表示,但研究生毕业后,他还是在母亲的干预下调进了江城电视总台,担任一些临时的文职工作。
      文职工作很枯燥,整理不完的稿件,应付不完的勤杂,这让沈之年反复怀疑和纠结自己的选择。
      生活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反而更糟糕了。
      直到一个月前,有件事带来了转机。
      他才开始想要去试一试。
      沈之年叹口气,也不知道家里会不会有人发现他不见了。
      应该没有吧。
      甲板上的活动结束了,这艘船回归了夜的平静。
      它在这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慢悠悠地、不知疲倦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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