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霜与星光》黎栖竹

3、会议记录与焦糖危机

　　第二天一早，林小棠从李薇那里接到跟会做记录的任务时，整个人都懵了。

　　“我？去做部门例会记录？”她指着自己，不敢相信。那种级别的会议，与会者至少都是总监级别，她一个刚调岗一周的小助理，何德何能？

　　李薇推了推眼镜，公事公办地说：“是的，顾总亲自指定的。这是学习公司业务和熟悉各部门负责人的好机会。带上录音笔和笔记本，重点是记录顾总的指示和各总监汇报的核心数据与问题。会议纪要的格式和要求，我稍后发你。”

　　“好、好的，薇姐。”林小棠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连忙点头。顾沉舟亲自指定？是因为那份协议吗？他开始履行“指导她适应岗位”的承诺了？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她没有被放弃、甚至被赋予了期待的信号。林小棠瞬间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她绝不能搞砸！

　　会议在顶层最大的会议室进行。林小棠提前十分钟到达，调试好录音笔，摊开笔记本，正襟危坐在角落的记录席上。

　　各部门总监陆续入场，看到陌生的她，都投来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让林小棠如坐针毡。

　　当顾沉舟踩着点步入会议室时，原本还有些低声交谈的会场瞬间鸦雀无声。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目光扫视全场，在经过林小棠时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开始吧。”他落座，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会议节奏极快。各位总监依次汇报，数据、图表、问题、解决方案……信息量巨大。林小棠手指飞舞地在笔记本上记录关键词，同时确保录音笔正常工作，精神高度紧张。

　　她发现，顾沉舟听得极其专注，很少打断，但每次开口，问题都一针见血，直指核心。“上个季度市场份额提升0.5%，主要贡献来自哪个细分渠道？竞品同期动作是什么？”

　　“新生产线延迟两周，具体卡在哪个环节？负责人是谁？解决方案和时间表？”

　　“这个营销方案的ROI，投资回报率预估依据是什么？数据模型给我看。”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但那种基于事实和逻辑的压迫感，让几位准备稍显不足的总监额头冒汗。林小棠一边记录，一边在心里暗暗咋舌。这才是真正的商业世界，和她之前充满奶油香气的后厨截然不同。

　　轮到一个看起来有些紧张的中年总监汇报时，他提到一个合作项目的进展，语气有些含糊其辞，试图用“大概”、“可能”、“还在积极推进”这类词汇蒙混过关。

　　顾沉舟的眉头微微蹙起。

　　那位总监更加紧张，端起面前的咖啡想喝一口镇定一下，却不小心手一抖，深褐色的咖啡液泼洒出来，不仅弄湿了他自己的文件，有几滴还溅到了他旁边另一位女总监的浅色套装袖口上。

　　“对不起！王总监，实在对不起！”中年总监慌忙道歉，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王总监虽然说着“没关系”，但看着袖子上的污渍，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记录的林小棠，几乎是出于在甜品店养成的本能，从自己的随身小包里翻找出一小瓶便携式去渍笔和一包湿巾，快步无声地走到王总监身边，轻轻递了过去，并用眼神示意。

　　王总监愣了一下，随即接过，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快速处理起来。小插曲很快平息。

　　顾沉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没有对这个小插曲发表评论，目光重新落回那位汇报不利的总监身上，声音冷了几分：“李总监，我需要确切的数字和明确的时间节点，不是模糊的推测。这个项目下午重新汇报，我要看到详细的报告。”

　　“是，顾总！”李总监冷汗涔涔地坐下。

　　会议继续进行。林小棠回到座位，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否僭越。

　　会议结束后，各位总监迅速离场。林小棠整理着记录，准备离开。

　　“林助理。”顾沉舟的声音从主位传来。

　　林小棠心里一紧，停下动作：“顾总？”

　　顾沉舟一边整理自己的文件，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下午李总监重新汇报时，你也来记录。另外，会议纪要在下班前整理好初稿，发给李助理审核。”

　　“……好的，顾总。”林小棠应下。这算是……肯定了她的表现？

　　就在她以为吩咐结束，准备开溜时，顾沉舟忽然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问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问题：

　　“你平时喝咖啡吗？”

　　“啊？”林小棠愣住，下意识回答，“偶尔……喝一点拿铁或者卡布奇诺。”主要是喜欢上面的奶泡和拉花。

　　顾沉舟点了点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再说什么，拿起文件离开了会议室。

　　留下林小棠一个人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总裁突然关心她的咖啡偏好？这是什么新的职场谜题吗？

　　带着满腹疑惑，林小棠回到工位，开始埋头整理会议纪要。这工作远比她想象的繁琐，需要反复听录音，核对数据，提炼重点，格式要求又极其严格。一上午下来，她只觉得头晕眼花。

　　午休时间，大家都去吃饭了，林小棠为了赶进度，只匆匆啃了个面包，继续奋战。到了下午，她感觉自己有些精力不济，头昏沉沉的。想到下午还要去跟会，她决定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一杯速溶咖啡提提神。

　　顶层的茶水间配备齐全，甚至有现磨咖啡机和各种高级茶叶。林小棠图省事，还是拿了一条速溶三合一咖啡粉，撕开倒入马克杯。

　　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加上用脑过度，也许是因为心里还想着没整理完的纪要，她在接热水的时候，竟然手滑了一下！

　　“哗……”

　　滚烫的热水大部分冲进了杯子，但有一小股却溅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泼在了她旁边一个刚刚走进茶水间的人的手臂上！

　　“啊！”林小棠惊呼一声，抬头看去，魂飞魄散！

　　被她泼到的人，正是顾沉舟！

　　他似乎是来倒水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保温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小棠看着顾沉舟瞬间蹙起的眉头，看着他深灰色西装袖口下，那截可能被烫到的手臂，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泼咖啡泼到大BOSS身上！这比发错邮件、做坏甜点严重一百倍！这是“人身攻击”！

　　“对、对不起！顾总！我不是故意的！”林小棠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要找东西给他擦拭，却发现自己手里除了那个冒着热气的咖啡杯，什么都没有。

　　顾沉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西装面料是深色的，看不太出水渍，但烫感是真实的。他抬眼看向面前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女孩。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懊悔，像一只不小心打碎了珍贵花瓶的小猫。

　　他沉默地放下保温杯，走到水池边，挽起袖子，用冷水冲洗被烫到的地方。

　　林小棠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心里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

　　冲了几分钟冷水，顾沉舟关掉水龙头，抽了两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珠，然后将袖子拉了下来，整理好。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表情也看不出喜怒。

　　但这种沉默，比任何斥责都让林小棠感到恐惧。

　　他终于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林小棠身上，然后，落在了她手里那杯刚刚闯祸的、散发着廉价香精味的速溶咖啡上。

　　“你就喝这个？”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和眼前事故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林小棠呆呆地点头。

　　顾沉舟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对那个咖啡品牌颇为嫌弃。他走到现磨咖啡机前，动作熟练地操作起来。研磨豆子的声音响起，浓郁的咖啡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林小棠那杯速溶咖啡的工业香精味。

　　林小棠完全搞不懂现在的状况。她烫了他，他不仅没发火，反而……去煮咖啡了？很快，一杯浓缩咖啡制作完成。顾沉舟将其倒入一个干净的骨瓷杯，然后从旁边的迷你冰箱里拿出一个小盒鲜奶，熟练地打发奶泡，拉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甚至堪称完美的树叶形拉花！

　　林小棠看得目瞪口呆。冰山总裁……会做拿铁？还拉花？！

　　顾沉舟将这杯堪称艺术品的拿铁推到林小棠面前的台面上，声音依旧平淡：

　　“提神的话，这个效果更好。”

　　“至于刚才的事，”他顿了顿，看向林小棠惊恐未褪的眼睛，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下次倒水，小心点。”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保温杯，接了一杯热水，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留下林小棠一个人，对着那杯香气浓郁、拉花精美的拿铁，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总裁亲手制作的咖啡余香，彻底石化。

　　她……她不仅没被开除，没被骂，还得到了一杯……总裁亲手制作的拿铁？

　　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还是说，那份保密协议，其实是什么神秘的“免死金牌”？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那杯拿铁，喝了一口。香醇顺滑，微苦中带着牛奶的甘甜，口感层次远比速溶咖啡丰富得多。

　　所以，他刚才问她喝不喝咖啡，是因为早就看出她精神不济，可能会需要咖啡提神？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涌上林小棠的心头。有劫后余生的虚脱，有闯祸后的羞愧，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被某种冷硬外壳下细微关怀触碰到的悸动。

　　这位顾总，好像……真的和她邮件里想象的那个“冰山”，不太一样。

　　她看着杯子里那片精致的树叶拉花，忽然觉得，这座冰山深处，或许，真的藏着她从未想象过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