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谕》猫刺不吃鱼刺

8、墙角的逼问

　　自那夜之后，有些东西在我心里彻底变了质。

　　萧翊宸臂上的伤好得极快，不过三五日，便已愈合得只剩一道浅粉色的痕迹。可他似乎将那夜的“特许”当成了某种常态，入夜后，总是抱着枕头，默不作声地站在我卧房门口，用那种混合着期待与执拗的眼神望着我。

　　我没有再心软。

　　一次，两次，三次……我或是假装未见，或是直接抬手，指向外间那张属于他的床榻。他脸上的光便会一点点黯下去，唇抿得发白，却终究没有像儿时那般固执地站在原地，只是沉默地转身，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拉出孤寂的影。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他。

　　晨间的习字课，我推说需静心参悟功法，让他自行练习。午后他若想与我论道，我便寻借口去药圃或是藏书阁。一同用膳时，我不再与他相对而坐，而是选择侧面的位置，避免目光的直接接触。他夹来的菜，我会客气地用手语道谢，却不再像过去那样自然接受。

　　我甚至开始减少留在家中的时间，频繁前往后山深处，一待便是整日。美其名曰采集稀有药草，或是寻找炼器材料。

　　我知道自己在害怕。

　　害怕那种过于紧密的拥抱，害怕他埋首在我颈间深深呼吸的姿态，害怕他眼中日益炽热、几乎要将我灼伤的光芒。更害怕自己心底，那丝因他靠近而泛起的、陌生而危险的悸动。

　　这不对劲。他是我的徒弟。我一遍遍告诫自己，这偏离了正轨，必须纠正。

　　我的疏离，他显然察觉了。

　　起初，他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偶尔与我对视，那黑眸深处翻涌的，不再是委屈，而是一种压抑的、沉郁的风暴。他依旧会做好饭，收拾庭院，完成我布置的课业，只是动作间带着一股隐忍的力道。

　　直到这日午后。

　　我刚从后山回来，怀里抱着几株新采的、沾着露水的灵草，准备去书房将它们处理晾晒。穿过连接前院与回廊的月亮门时，一道阴影倏然笼罩下来。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脊背却抵上了冰凉坚硬的墙壁。

　　萧翊宸站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密布的血丝，和他紧抿的唇线下那丝不容错辨的戾气。他比我高了，此刻微微垂首，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我完全吞噬。那股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心脏猛地一缩。

　　他……何时有了这般迫人的气势？

　　我抱着灵草的手臂微微收紧，想侧身从他旁边绕过去。

　　他却猛地抬起手臂，撑在我耳侧的墙壁上，彻底阻断了我所有的去路。这是一个极具禁锢意味的姿态。

　　“师尊。”他开口，声音低哑得厉害，像是许久未曾饮水，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您最近，很忙？”

　　我无法言语，只能抬眼看他，试图用手势让他让开。

　　他却仿佛没看见，黑眸死死锁住我，继续逼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忙着躲我？”

　　我呼吸一窒，抱着灵草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灵草细嫩的茎叶被掐断，散发出清苦的气息。

　　他俯下身，靠得更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在我的脸上，目光锐利如刀，像是要剖开我的皮囊，直视我内心深处所有试图隐藏的慌乱与退缩。

　　“为什么？”他问，声音里压抑着某种即将失控的情绪，“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

　　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向我：

　　“您害怕了？”

　　“您害怕……我？”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贴着我的耳廓说出来的，带着滚烫的气息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轰的一声，我脑中一片空白，所有试图构筑的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抱着灵草的手臂一松，沾着泥土和露水的草药散落一地。

　　他看到了我瞬间苍白的脸色，看到了我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

　　那是一种被戳破最隐秘心事的狼狈。

　　他眼底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像是痛楚，又像是某种得偿所愿的疯狂。

　　撑在墙壁上的手缓缓放下，但他并未退开，依旧将我困在他与墙壁之间这方狭小的天地里。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上我的，声音喑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却又无比强势的固执：

　　“师尊，别躲我。”

　　“求您……别躲我。”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前是他滚烫的、微微颤抖的身体，散落的灵草香气与他的气息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无形无影的网，将我牢牢缚住。

　　进退维谷，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