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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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会宣布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表面的死寂之下，是每个人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窃窃私语声如同水下的暗流，开始在各处涌动。
“个人原因？什么个人原因能让他放弃复赛？”
“疯了吧？那可是保送的敲门砖啊！”
“会不会是身体出问题了？学得太猛了？”
“我看不像……总觉得有内情。”
各种猜测在教室里发酵。何梓枫凑过来，压低声音，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程哥，这……什么情况？学神他……”
郁程没有回答。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过滤着所有关于帛理源的信息：转学、独来独往、眼中偶尔闪过的惊惶、提到家庭时骤然冰冷的气息、妗意味深长的提醒、以及最近这种近乎自毁的疯狂学习……最后，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一个模糊而可怕的轮廓——他的家庭，或者说，他那个传说中控制欲极强的母亲。
“个人原因”。
一个可以涵盖一切，又足以掩盖一切真相的、模糊而可怕的词。郁程几乎可以肯定，这所谓的“个人原因”，绝非帛理源自己的意愿。是什么力量，能强行扭转一个人拼尽全力的方向？在他有限的认知里，除了那种来自至亲的、不容置疑的绝对控制，似乎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逐渐浮现。
某种来自家庭内部的、强大到足以扭曲个人意志的力量。
是疾病？是突然的变故？还是……某种更隐晦、更持久的控制？
郁程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他没见过帛理源的家人，没听过他打电话，除了那次“牢笼”的比喻，他对那个所谓的“家”几乎一无所知。
但直觉，或者说基于对帛理源性格的观察，让他本能地感到：这个“个人原因”，绝非帛理源本心所愿！它更像是一道来自外部的、不可抗拒的命令，强行斩断了他拼尽全力才够到的阶梯。
这种猜测让郁程感到一种近乎愤怒的无力。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一个如此优秀、如此骄傲（尽管从不显露）的人，在距离目标一步之遥时，被迫松手？
下课后，郁程第一时间走向了妗芳的办公室。他礼貌地敲门进去，办公室里有其他老师在，妗芳看到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忧虑。
“老师，”郁程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紧，但他努力维持着镇定，“关于帛理源放弃复赛的事……”
妗芳站起身，示意他到走廊角落说话。关上门，隔绝了办公室的嘈杂，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郁程，”妗芳看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沉重，“我知道你很关心同学。但是这件事，老师能告诉你的非常有限。确实是理源同学本人，以及他的家长，共同提出的申请。原因……涉及家庭内部事务，学校无权过问，也必须尊重他们的决定。”
“共同提出？”郁程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真的是他‘本人’提出的吗？老师，您见过他了吗？他状态怎么样？”
妗芳沉默了片刻，眼神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声音低了下去：“他……来办手续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不像个孩子。”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郁程，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干涉的。每个家庭都有它的……特殊性。理源同学的母亲，对他有很高的期望，也有……很周全的规划。这次的决定，我相信也是经过他们深思熟虑的。”
深思熟虑？郁程几乎要冷笑出声。那根本不是深思熟虑，那是一场单方面的、不容反抗的宣判！
“老师！”郁程的拳头在身侧握紧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求，“我知道我可能不该问这么多…但是，帛理源他……他最近状态真的很不对。他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似的学，现在又突然放弃，这太不正常了！学校不能…至少关心一下他的心理状态吗？”
妗芳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眼睛发红、满心焦急的少年，心里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担心？那个孩子眼底深藏的绝望和空洞，她并非没有看见。但作为班主任，她能做的实在有限。
“学校会进行必要的关怀和沟通，”她最终只能给出这样官方的答复，语气却柔和了许多，“郁程，你的心意老师明白。但是，你要知道，有些线，我们不能越过去。尤其是……涉及到家庭。”她拍了拍郁程的肩膀，带着一种无言的劝慰，“回去上课吧。理源同学……他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时间？
郁程失魂落魄地离开办公室。时间解决不了问题，时间只会让伤口在沉默中溃烂，只会让冰层在压抑下冻得更厚更硬！
他回到教室，那个座位依旧空着。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他想立刻找到帛理源，想质问他，想告诉他不要放弃，想把他从那个无形的、却仿佛无处不在的牢笼边缘拉回来！
但他不能。
他想起帛理源那句带着颤音的“别靠我太近”，想起妗芳关于“分寸”和“负担”的提醒，想起待域那句“孤岛”的比喻。他现在冲过去，除了把帛理源推向更深的孤立无援，让他的处境更加艰难之外，可能毫无帮助。
无力感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那种根深蒂固的、以“爱”为名的控制面前，他的“阳光”，他的“陪伴”，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力。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去触碰那片被重重封锁的禁地。
浑浑噩噩地度过下午的课程，晚饭食不知味。夜色如期降临，雨停了，但空气更加湿冷粘腻。郁程机械地走回3202，推开门——
意料之中的空寂。帛理源的床铺依旧整齐冰冷，书桌上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在此生活。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焦躁攥住了郁程。他坐立不安，在小小的宿舍里踱步，目光一次次掠过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沉默逼疯的时候，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快速掏出来，屏幕亮起。
是那个置顶的、漆黑的头像。
x: 【现在，实验楼西侧楼梯间，顶楼。】
没有称呼，没有解释，没有情绪。
只有时间、地点、一个近乎命令的短句。
实验楼西侧楼梯间，顶楼。那是几乎被废弃的角落，终年弥漫着灰尘和旧试剂瓶的古怪气味，少有人至，连摄像头都年久失修。
这不是宿舍里那种被迫的、无法回避的见面。这是一个选择，一个隐秘的、刻意的、甚至带着某种危险信号的邀约。
郁程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擂动起来，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帛理源主动找他了。在这一切发生之后，在他几乎已经从自己生活中彻底消失之后，用这种方式，将他引向一个如此隐蔽的角落。
这意味着什么？是绝望中的最后一次试探？是彻底沉没前发出的微弱呼救？还是仅仅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无人知晓的角落，来安放某种无法在日光下存在的情绪？
郁程不知道。
他也来不及细想。
手指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飞快地敲下回复：
Cheng: 【马上。】
发送。
他抓起一件外套，甚至没顾上换鞋，拉开门就冲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又迅速被身后关上的门切断。
夜晚的校园路灯昏暗，实验楼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阴影矗立在远处。西侧更是背光，几乎隐没在黑暗中。郁程的心跳快得不像话，混合着紧张、担忧，还有一丝破开迷雾般的、尖锐的期待。
他不知道顶楼等待他的是什么。
但他必须去。
必须跑得更快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