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方显意“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动作大得差点带倒椅子。
“哎哟！”他捂着肚子，眉头皱成一团，声音夸张，“老师找得可真巧，我肚子突然疼得不行，得赶紧去趟厕所！”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张旗明气得脸色发青，恼火地瞪着他：“方显意！你少在这儿捣乱！”
方显意停下脚步，回过头，语调拖得又长又欠：“现在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呢。不会吧不会吧，班长管天管地，现在还管人上厕所啊？”
“你……！”张旗明拳头又握紧了。
白雪溯朝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制止。
方显意接收到她的信号，撇了撇嘴，虽然脸上还挂着不忿，但总算没再继续输出。他悻悻地揉了揉肚子（这回看起来没那么假了），嘟囔着“真疼啊”，老老实实的坐在座位上。
白雪溯这才转向张旗明，忽略了他难看的脸色，语气平静甚至算得上礼貌：“嗯，我知道了。现在就去。”
说实在的，白雪溯其实去办公室的次数也不少，虽然大部分时候，她都认为自己相当老实，但是在一次次的经历里，也算锻炼出点经验。
但是当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上，将走廊的光线与喧嚣隔绝。白雪溯站在班主任贾文龙的办公桌前，手指还是无意识地蜷缩着。
贾老师从一叠表格上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看不出情绪。
他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声音依旧是那种没有起伏的调子：“张旗明刚才过来，说你顶撞班长，不服从管理，带头惹事。”
白雪溯笑了笑，轻声问：“那老师还想听我解释吗？”
贾老师的手指偶尔在桌面上轻敲一下，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她入学成绩单的某一栏——那里清晰地印着她的名字和“年级第九”的排名。
末了抬起眼睛，朝她点点头：“你说吧。”
白雪溯的笑容变得真情实意：“谢谢老师，其实也没发生什么。”
“在吃晚饭时间，班长突然进来对我们进行谩骂，很难听，我也是没忍住，这是我的问题。我愿意和班长道歉”
“但是……”她话头一转，像是不知道能不能说，抬头看到老师点了点头，才继续开口：“他威胁要打人……并且波及到了很多人。”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学校外边就是一条马路，她能听到窗外隐约传来的车轮碾压过马路，以及附近居民楼的细碎的声音。
贾老师终于抬起眼，看着她，点了点头：“情况我了解了。张旗明同学的工作方式，确实有问题，比较急躁，也不够公正。这一点，我会批评他，也会重新考量他是否适合继续担任班长。”
白雪溯心头微微一松。
贾老师话锋一转，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不过，白雪溯，你要明白一点。在一个体系里，如果你没有成为制定规则的人，那么很多时候，你需要先学会服从……”
“——当组织变得过于官僚化时！”
一个清亮、故意拔高的朗诵声，清晰地穿透了办公室的门板，打断了贾文龙的说教。
“其创新和适应能力就会就会下降——！”那声音还在继续，抑扬顿挫，感情充沛。
贾老师眉头瞬间拧紧。
白雪溯垂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这声音……太熟悉了。
门外的人似乎觉得引用管理学大师不过瘾，紧接着，一声更具冲击力、石破天惊的呐喊响彻走廊：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砰！”
贾文龙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拍在桌子上，霍然起身，对着门口怒吼：“方显意！你给我滚进来！”
办公室里其他正在备课或批改作业的老师纷纷抬头，表情各异。
办公室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一颗脑袋先探了进来，脸上挂着十足无辜、甚至带着点“我在努力学习”的茫然表情。
“老师，您叫我？”方显意眨巴着他那双天生带点委屈感的下垂眼，“怎么了？我正背诵知识点呢，高中学习，在于每一天，虽然我还没有开始上课………。”
贾文龙被他这副样子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指着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背、诵、知、识、点？你从管理学背到《史记》？！你给我进来！立刻！马上！”
“哦。”方显意应了一声，这才慢悠悠地、整个人从门后晃了进来。
他站到白雪溯身边，还不忘趁贾老师喘气的功夫，偷偷朝她飞快地挤了下眼睛，嘴角勾起一个转瞬即逝的、狡黠的弧度。
白雪溯知道现在不合适，但是她现在有点想笑。
贾文龙看着眼前并排站着的这两个学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火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很好。既然来了，你就一起站着，好好听我说两句！”
可能是天赋，或者是当老师多年的磨练，老师的情绪恢复的很快。
“白雪溯，”贾老师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没有起伏的调子，却更显沉重：“你是很聪明，应该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白雪溯露出一副孜孜不倦的好学神情，虚心听取教诲。
声音还在继续。
“你父母当初坚持让你来我们学校，而不是去一中，就是觉得你性子太独，太理想化，希望你在一个讲规矩的环境里，磨一磨棱角，学会点集体意识。”
白雪溯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指甲有些用力，手心有点疼。
旁边传来一声清晰的、带着点恍然大悟意味的：
“哦——！”
贾文龙不满地看向发声源。
只见方显意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仿佛刚解开一道世界难题，他转向贾老师，语气里充满了“求知欲”：
“贾老师，我懂了！所以您的意思是，咱们学校这个‘规矩’，主要功能就是……磨刀石？专门负责把长得比较突出的木头……呃，或者好刀，先给磨平咯？”
他挠了挠头，那双下垂眼里闪烁疑惑：“那磨下来的‘棱角’和‘木屑’算什么？算……可回收利用资源还是工业废料啊？”
白雪溯听到一句大声的斥责：““方显意！”
贾老师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把你给显着了是吧？！开学第一天你就惹是生非！管理学满足不了你了，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想干什么？在学校里造反啊？！”
他气得胸口起伏，手指差点戳到方显意的鼻尖上：“去！回去给我写一千字检讨，明天和张旗明一块念。”
白雪溯轻声说：“老师，我也写一份吧，明天一起念。
贾文龙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喷发的火山强行压回去，他疲惫地挥了挥手：“你不用，好了你们两个回去吧。
张显意笑嘻嘻的鞠躬：“老师再见～”然后把她拽走了。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所有声音。但是却和来的时候截然不同，白雪溯很安心。
走廊变得很安静，外边已经天黑了，走廊内的灯从各个方向打过来，在地上留下了三个影子，他们走的很近，影子交叠在一起。
方显意一反常态地安静，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在她旁边。直到楼梯口的灯光把白雪溯的手照得清晰，他忽然停住脚步。
“你手怎么了？”
白雪溯低头，才发现左手掌心被自己掐出几个深深的月牙印，有一个还微微渗血。她蜷起手指：“没什么。”
“哦。”方显意真的没再问。
他在楼梯口站住：“你先回班吧，我要去厕所。”顿了顿，理直气壮，“我肚子疼来着。”
白雪溯抬眼，声音轻飘飘的：“你不是去学习吗？”
方显意眉头一皱，表情严肃得像在宣誓：“因为我太热爱学习了，所以上厕所的路上也要抓紧时间背书——”
说完自己先绷不住，扑哧笑出来。
白雪溯终于也忍不住笑了。
很短的一声，像石子投入深潭，漾开浅浅的涟漪。
“这才对嘛。”方显意看着她，下垂眼弯起来，“笑起来多好看。”
“伸手。”他突然说
白雪溯下意识摊开掌心。
一张印着卡通猫咪图案的创可贴轻轻放在她手里。边角有点皱，还带着少年裤兜里干净的洗衣粉味道。
等白雪溯反应过来，他已经利落地撕开包装，把创可贴轻轻按在她掌心那个渗血的指甲印上。动作出乎意料的熟练。
“你的检讨，”她听见自己莫名其妙地问，“需要我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