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默默珩

18、第十八章 黄沙初程

　　京城渐远的喧嚣，被车轮碾过官道的单调声响取代。沈栖梧的车队规模不大，却极为精悍。明面上是礼部的官员和护卫的禁军，暗地里，韩振安排的“夜枭”好手已化整为零，先行一步，或在暗中随行保护。此去西域，前路未知，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离京那日，并未有隆重的送行仪式。监国的萧景琰忙于政务，只派心腹送来一枚可调动沿途部分驻军的令牌和一队精锐的景王府亲卫，名为协助，实为监视与保护并存。他终究不放心，或者说，无法完全放手。

　　瑜王萧景瑜倒是亲自来送，于长亭置酒。春风拂过他月白的衣袍，更显温润如玉。
　　“此去路远，郡主多多保重。”他斟满一杯水酒，递到沈栖梧面前，目光诚挚，“楼兰内情复杂，各方势力交错，郡主切记，安全为上，事若不可为，当以自身为重。”他言语体贴，不着痕迹地将一枚小巧的、刻有隐秘莲花纹样的玉牌塞入她手中，“若遇紧急，可持此物至西域任何一处‘莲心商号’，或可得些许助力。”

　　“莲心商号”，是萧景瑜母族早年经营、如今已遍布西域的庞大商业网络！这份礼，不可谓不重。他是在展示他潜藏的实力，也是在告诉她，即便远在西域，他依然能触及，依然是她可以倚仗的选择之一。

　　“多谢瑜王殿下。”沈栖梧收下玉牌，心中复杂。萧景瑜的投资，愈发明显而具体。
　　“待郡主功成归来，本王再于此亭，为郡主接风洗尘。”萧景瑜举杯，笑容温和，眼底却有着不容错辨的期待与一丝势在必得。

　　车队启程，将京城与那些复杂的情感、权力的漩涡暂时抛在身后。一路西行，地势渐高，景色也从中原的繁花似锦，变为陇右的苍凉雄浑。风沙开始成为常客，裹挟着粗粝的气息，提醒着沈栖梧，她正一步步远离熟悉的故土，踏入一片充满未知的土地。

　　旅途并非一帆风顺。虽持有朝廷文书和景王令牌，但远离京城权力中心，地方的懈怠、边境关卡的盘剥，乃至小股马匪的骚扰，都时有发生。沈栖梧展现出与外表不符的果决与手腕，该立威时毫不手软，该怀柔时亦懂得分寸，加之景王府亲卫的彪悍和“夜枭”在暗处的清除，行程虽有波折，却始终稳步向前。

　　她并未忘记此行的主要目的。沿途但凡遇到西域商队或是熟悉边情的老人，她都会设法打听楼兰内乱的消息和“赤炎金蛤”的传闻。得到的消息支离破碎，有的说“赤炎金蛤”随楼兰王室一起葬身战火，有的说被叛军首领所得，还有更离奇的，说那圣物通灵，已自行飞入大漠深处。

　　这日，车队行至河西走廊末端，即将进入真正的西域地界。眼前是望不到边际的戈壁黄沙，炙热的空气扭曲着视线，风声呜咽，带着荒芜的死寂。

　　负责向导的老兵面色凝重地提醒：“郡主，前面就是‘死亡之海’的边缘了，接下来的路程，水比金子还贵，而且随时可能遇到沙暴和……沙盗。楼兰故地，就在这片沙漠的深处。”

　　正当车队补充饮水，准备进入沙漠时，负责警戒的侍卫带来一个消息：他们在附近一处废弃的烽燧下，发现了一个昏迷的人。那人衣衫褴褛，满面风霜，看似旅人，但其贴身衣物却是上好的江南绸缎，而且……他身中奇毒，症状与沈栖梧所知的“相思烬”引发的热毒有几分相似，却又更为猛烈霸道。

　　沈栖梧心中一动，命人将其救醒。那人醒来后，神色惊惶，见到沈栖梧仪仗，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自称是江南茶商，贩货至西域，归途中遭遇沙盗，货物被劫，随从尽殁，他侥幸逃脱，却因缺水和不名毒素昏迷。
　　然而，当沈栖梧看似无意地问及他是否听说过“赤炎金蛤”时，那人眼中瞬间闪过的惊骇与躲闪，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此人，绝非普通商人！
　　沈栖梧不动声色，命人好生照料，暗中却让韩振派人盯紧了他。她预感，这个意外出现的中毒者，或许会带来关于“赤炎金蛤”的关键线索，也可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果然，当夜，营地遭到了袭击。并非沙盗，而是数十名身手矫健、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目标明确，直指那名中毒的“商人”！他们招式狠辣，与当初在江宁府衙行刺的死士如出一辙，显然来自同一势力！

　　景王府亲卫与“夜枭”奋力抵抗，沙漠边缘的夜晚，被兵刃交击声和惨叫声撕裂。沈栖梧手持短刃，护在自身营帐前，目光冷冽。对方如此迫不及待地灭口，更证实了那“商人”的重要性。

　　激战正酣，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空灵悠远的笛声，缥缈不定，仿佛来自沙漠深处。那笛声初听并无特别，但那些黑衣人听到后，动作却明显一滞，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攻势顿时缓了下来。

　　趁此机会，景王府亲卫与“夜枭”奋力反击，终于将黑衣人尽数击退，留下了几具尸体。

　　笛声也悄然停止，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栖梧望向笛声传来的方向，只见月光下的沙丘连绵起伏，如同沉睡的巨兽，空无一人。是谁在暗中相助？这笛声……她忽然想起萧景煜。他精通音律，且神秘莫测，会是他吗？他果然如他所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提供了“些许助力”？

　　她来不及细想，立刻去查看那名中毒的“商人”。却发现，他趁乱想要服毒自尽，被眼疾手快的青黛阻止，但已陷入深度昏迷，命悬一线。

　　沈栖梧把住他的脉搏，眉头紧蹙。他体内的毒素极其怪异，与“相思烬”同源，却更为暴烈，仿佛……是未经炼制的原始毒株，或者，是“相思烬”的某种增强变种！

　　难道，“相思烬”的源头，真的就在西域？而“赤炎金蛤”，不仅是解药，或许也是压制这种原始毒素的关键？

　　线索，在这片广袤而危险的沙漠边缘，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前有自然天险，后有神秘势力追杀，暗中有不知是敌是友的援助，手中还有一个身负重大秘密、奄奄一息的关键人物。

　　沈栖梧站在营火旁，跳动的火焰映亮她坚定而清冷的眼眸。黄沙万里，危机四伏，但这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不屈与斗志。

　　无论前方是楼兰古国的废墟，还是更深的阴谋陷阱，她都绝不会退缩。母亲的仇，皇帝的毒，那笼罩在皇室之上的重重迷雾，都需要她在这片西域的土地上，找到最终的答案。

　　她下令：“连夜审讯俘虏，不惜一切代价，撬开他们的嘴！同时，想办法吊住那‘商人’的性命，他不能死！”

　　沙漠的夜，寒冷刺骨。而征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