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菇山异闻录》月上明天

15、第十五章 深窟焚邪

　　临动身前，陆青枫又对心腹胡成耳语了几句，胡成频频点头。

　　栖霞山深处，林木愈发茂密阴森，人迹罕至。

　　依照羊皮地图，两人避开可能设哨的路径，穿行于险峻山道与密林之间。

　　越靠近标记地，空气中那股混合腥甜与腐殖的异样气息便越发明显。最终，他们在一处藤蔓乱石半掩的山壁前停下。

　　“入口必是隐藏于此。”陆青枫低声道，目光锐利扫视。

　　覃先生未答，闭目凝神，指尖轻触潮湿岩壁。片刻，他指向一处厚厚青苔覆盖的凹陷：“此处石壁后有空洞，气息有异。”

　　陆青枫上前，运力于掌，缓缓推开那块看似一体的巨岩。一阵沉闷摩擦声后，一个狭窄洞口显露，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异香混杂陈腐血气，猛地涌出！

　　两人屏息潜入。初极狭，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秘窟。

　　窟顶垂下无数钟乳石，壁上嵌着发出幽绿光芒的萤石，映照得洞内光怪陆离。洞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血池，池水粘稠暗红，不断冒着细密气泡，散发出浓郁腥甜。池周刻画着无数扭曲的赤羽徽记与诡异符文。

　　池旁石坛上，摆放着各种炼药器具，以及许多晒干的“赤脉鬼笔”等奇形菌蕈。

　　更令人心惊的是，血池旁还有数个铁笼，关着一些神情呆滞、骨瘦如柴的男女，眼神空洞。王老五的母亲赫然在内，奄奄一息。

　　石坛之后，矗立着一尊数人高的诡异神像——人首鸟身，羽翼尽赤，面容模糊，唯有一双镶嵌血红宝石的眼睛，在幽光下闪烁妖异光芒。神像脚下，白骨堆积。

　　“果然在此炼制‘登仙散’！”陆青枫怒火中烧，握刀的手骨节发白。

　　几名身着赤红短褂的狂热教徒正在石坛前忙碌。

　　为首一人，身形高瘦，面容隐在兜帽阴影里，正手持玉勺，小心搅动鼎中翻滚的诡谲粘液。

　　听到动静，那兜帽人缓缓抬头，阴影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诡异的弧度：“终于来了。可惜，晚了。”

　　他猛地将玉勺中液体泼向神像脚下某处符文！

　　“轰——！”幽绿色火焰瞬间燃起，沿地面沟槽蔓延，引燃干菌与粉末！整个洞窟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绿火，热浪与刺鼻异香席卷！

　　“阻止他！他要毁掉这里！”陆青枫大喝，挥刀冲上。

　　几名教徒嚎叫扑来，被陆青枫劈翻。兜帽人身手不弱，自袖中滑出两柄短刃，与陆青枫战在一处，招式刁钻狠辣。

　　覃先生则已闪至铁笼前，指间银光闪动，数枚银针精准刺入锁孔，“咔哒”几声，笼锁应声而开。

　　“带他们从原路出去！”他对随后潜入的胡成等人喝道。

　　胡成几人连忙搀扶虚弱的囚徒撤离。

　　洞内火势越来越大，绿色火焰舔 舐着神像，将其映照得如同地狱魔神。

　　兜帽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欲退向血池后幽深岔道。

　　“哪里走！”陆青枫如影随形。

　　兜帽人猛地回身，掷出数枚赤红弹丸！弹丸炸开，爆出大团色彩妖艳的浓雾，异香扑鼻，闻之令人头晕目眩！

　　陆青枫急闭气后撤。

　　覃先生却已无声息截断退路，袖袍一拂，无形气劲将迷雾逼退。他袖袍微动，数点寒星已自指间激射而出，直取兜帽人周身大穴！

　　兜帽人惊骇闪避，仍被射中膝弯与肩井，闷哼跪地。陆青枫趁机上前，一刀挑落其兜帽。

　　露出的是一张苍白儒雅的中年面孔——竟是江宁府颇有名气的丹术师，玄素子！

　　“竟然是你！”陆青枫心中寒意更盛。

　　玄素子嘴角溢血，眼中闪过疯狂：“焚我残躯，赤焰永生！尔等凡夫，安知神谕……”话音未落，他猛地咬碎口中某物，脸色瞬间乌黑，气绝身亡。

　　陆青枫探其鼻息，已回天乏术。此时，洞顶石块开始剥落，秘窟摇摇欲坠。

　　“走！”覃先生拉住陆青枫，迅速撤离。

　　冲出洞口不久，身后便传来轰然巨响，山壁在内部烈焰爆炸下彻底坍塌，将赤羽教的这处重要据点深深埋葬。

　　站在山林间，回望升腾的烟尘与隐约火光，陆青枫心情沉重。

　　虽捣毁巢穴，救出受害者，擒获裴十三，但玄素子服毒自尽，诸多核心机密随之湮灭，赤羽教真正的首脑与更高层级的大网，依旧隐匿在重重迷雾之后。

　　王老五的母亲被救出，经过覃先生诊治，性命无忧，体内毒素亦被慢慢拔除。王老五感激涕零，将其所知关于赤羽教底层运作的零星信息尽数告知，虽未能触及核心，却也提供了不少线索。

　　赵万金一案，至此算是告一段落。真凶乃是受“登仙散”蛊惑后，被那“血纹肉芝”吞噬，而背后元凶，直指赤羽教。

　　数日后，江宁府衙发布公告，称百草堂李明德、永济货栈孙明等人私制违禁药物，事败后纵火自戕。缉私营裴十三勾结匪类，谋害人命，业已革职拿问。赵万金一案，则以李明德等人谋财害命结案。

　　市井之间，议论几日也就散了，只当是一桩寻常的谋财害命案。唯有少数知情人，才明白这平静水面下曾是何等的暗流汹涌。

　　陆青枫站在府衙院中，望着渐次飘落的银杏叶，手中摩挲着那枚从李云生身上掉落的旧铜钱。

　　——真相并未完全公之于众。为免打草惊蛇，引出幕后更深的存在，府尊与陆青枫不得不达成默契，将此案暂且压下。

　　覃先生已回了听雪园，依旧莳弄菌蕈，钻研药性，仿佛那连日的惊涛骇浪，从未侵扰过园中的静谧。

　　陆青枫走进书房，取出一只崭新的木匣。他将羊皮地图的副本、三年前的旧卷宗、那枚淬毒的鸟喙暗器，以及几缕靛蓝色的海天绸线头，一一放入，缓缓合上，落锁。

　　他知道，赤羽教并未根除，只是暂时蛰伏。那“赤羽”的阴影，依旧笼罩四方。老捕头李庆州的死，必与此教脱不了干系。

　　而覃先生……洞窟中的银针、逼退毒雾的气劲、洞悉万物的敏锐……他绝非凡人。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目的为何？

　　陆青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前路迷雾重重，凶险未卜。但恩师的血、生灵的哭嚎，以及烙在骨子里的公理，都让他无法止步。

　　他打开木匣，目光锁定在地图上另一个被标记的地点。那里正沉默地等待着，新的风暴，已在远方悄然凝聚。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