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和死对头测匹配度》衍颜寒

3、议论

　　冷言恩在体检中心的独立休息室里度过了后半夜。

　　他需要绝对的安静来重构被短暂扰乱的内在秩序。窗外的城市灯火渐熄，如同他脑海中那些不属于他的灼热的记忆碎片，被一点点清理归档封存。

　　标记一个Alpha的体验，远超生理学课本的描述。那不仅仅是信息素的交换，更像是一次对他人情感核心的暴力阅读。温陌书的阳光、焦糖、胜利的欢欣与深藏的孤独……所有这些“噪音”都必须被清除。

　　他是冷言恩，逻辑是他的基石，不能被一个意外的Bug所动摇。

　　天亮时，他对着浴室镜子，将抑制剂贴片边缘最后一丝褶皱抚平，确保它完美覆盖住腺体。镜中的少年眼神清明，表情淡漠，仿佛昨夜那个被Alpha的信息素冲击得腿软心跳甚至主动咬破对方腺体的人，只是他运行过程中产生的一个短暂幻影。

　　他走出休息室，准备搭乘最早的公共列车回家。

　　然而，在走廊尽头，他看到了一个绝不想看到的身影。

　　温陌书斜倚在墙上，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他换上了干净的便服，头发还有些湿漉，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不少，只是眼底带着一丝宿醉般的疲惫。后颈应该贴上了新的抑制贴，但那身烈日与焦糖的气息，却无法完全隔绝，并且微妙地混合了一丝冷言恩的“冷冽星尘”。

　　看到冷言恩，他直起身，眼神复杂，带着点审视，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走吧。”温陌书开口，声音比昨晚清亮了些，但依旧有点沙哑。

　　冷言恩脚步未停，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仿佛他只是空气。“不同路。”

　　温陌书三两步跟上，与他并肩，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烦躁：“谁想跟你同路？是体检中心的规定，像我们这种特殊情况，首次标记后的24小时内，需要共同行动，观察是否有排异或不良反应。”

　　冷言恩眉头微蹙，停下脚步，调出个人终端，果然在昨晚的电子协议附件里看到了这条不起眼的条款。

　　麻烦。

　　他不再反对，只是沉默地加快了脚步。温陌书也没再说话，双手插在兜里，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清晨的公共悬浮列车里人不多，但足够空旷的空间反而放大了两人之间那种无声的因信息素隐隐交融而产生的诡异氛围。他们坐在相邻的位置，却各自扭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仿佛对方是某种放射性污染物。

　　任何细微的信息素波动，都无法逃过对方的感知。冷言恩能清晰地捕捉到，当列车轻微颠簸时，温陌书身上那丝属于他的星尘气息会微微浮动；而温陌书则觉得，鼻尖始终萦绕着一股冰冷的让他心烦意乱又莫名安心的味道。

　　这感觉糟糕透了。

　　就好像自己的领域里，被强行打上了一个无法清除的属于敌人的标记。

　　这种糟糕的感觉，在他们踏入校园大门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虽然是周末，但校园里仍有不少留校备考或参加集训的学生。当冷言恩和温陌书前一后走进校门时，原本稀疏的交谈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震惊，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身上。

　　准确地说，是聚焦在他们那无法完全掩饰的彼此交融的信息素上。

　　超高匹配度Alpha和Omega之间完成标记后，会产生一种短暂但明显的“信息素共鸣场”，如同一个无形的光环，向周围的同类宣告着他们之间建立的初步链接。这对于感知敏锐的Alpha和Omega来说，几乎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显眼。

　　“看……是他们……”

　　“天，他们身上……是对方的信息素味道？”

　　“论坛里说的是真的？那个99.9%……”

　　“他们真的……标记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冷言恩面不改色，下颌线却微微绷紧。他讨厌这种无意义的关注，讨厌成为他人议论的中心。他加快了脚步，只想立刻回到宿舍，回到他的书本和公式构成的、绝对安全的世界。

　　温陌书的反应则直接得多。他眉头紧锁，凌厉的目光扫过那些议论的人群，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被他视线扫到的人，立刻噤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属于顶级Alpha的威慑力依旧存在，只是如今这威慑力中，掺杂了另一股冰冷的气息，显得更加复杂难测。
　　但这并不能阻止信息的疯狂传播。

　　几乎在他们回到各自宿舍的同一时间，校园内部论坛的一个帖子被瞬间顶成了热门，标题用加粗的血红色字体写着：

　　【爆！实锤！高三S班冷言恩、温陌书匹配度99.9%已成事实，今晨校内目击，信息素已交融！】

　　帖子下面，瞬间盖起了高楼。

　　【1L：沙发！我就住在他们体检中心附近的酒店，昨晚看到专车接走的！】

　　【15L：所以……那个Omega真的把那个Alpha给标记了？！我靠，冷神牛逼！】

　　【42L：温陌书居然肯？他不是最讨厌Omega碰他吗？上次有个O想给他递情书，被他信息素直接吓哭了！】

　　【67L：楼上，99.9%的匹配度，那是生理级的碾压，由不得他不肯吧？估计易感期难受得不行了。】

　　【103L：只有我好奇他们俩以后怎么相处吗？一个物理之神，一个生化狂魔，以后竞赛还打不打了？】

　　【188L：赌一根黄瓜，温陌书绝对不爽，等着看他找冷言恩麻烦吧！】

　　【189L：赌一筐，冷言恩根本不会搭理他，你几时见冷神正眼看过谁？】

　　……

　　冷言恩关掉了终端屏幕，将外界的所有嘈杂隔绝在外。他打开《高等物理竞赛真题精析》，试图沉浸到微观粒子的世界里去。
　　然而，鼻尖似乎总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阳光温度的焦糖甜香。

　　他烦躁地放下笔。

　　这感觉，比解一道黎曼几何难题，更让人难以集中精神。

　　与此同时，另一间宿舍里。

　　温陌书一拳砸在柔软的枕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仰面倒在床上，手臂搭在额头上，遮住了眼睛。

　　终端在一旁不停震动，是哥们儿发来的疯狂询问和信息。

　　他懒得看。

　　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昨晚被那双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眼睛注视着，然后犬齿刺入后颈的瞬间，以及今天早上列车里，那近在咫尺的冰冷的星尘气息。

　　“操！”他低骂一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枕头上有洗衣液干净的味道，但他总觉得，那里面也混进了冷言恩的信息素。

　　无处不在。

　　像一场无声的、已经开始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