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柏林的钟声》鳕鱼突击

2、“我喜欢漂亮男人”

　　维里塔斯警局，晚上11点半。
　　前往警局路上，裘德简单和我说了剩余两名死者的情况，“杂技演员阿什被烧死在浴缸里，只剩焦黑的残骸；马戏团的裁缝祖瑞，是割喉失血过多而死。”
　　裘德握着方向盘，余光快速扫过副驾的我，“凶手是……”
　　“嫌疑人。”我指出他的用语不规范，在证据不足情况下，不能直接称呼为“凶手”。
　　“对，嫌疑人是马戏团内的魔术师奥利安，他主动自首，承认自己杀了莱拉。”
　　我不置可否，后座的欧文还在埋头苦写，嘴里念念有词，我忍不住撇撇嘴，又看着眉头紧蹙的裘德，不如不看。
　　推开审讯室的大门，晦暗灯光下，那人一身华贵深蓝的表演服，金丝绣线闪着细碎光泽，珍珠点缀着领口，像极了神秘国度来的小王子。
　　我的开门声吸引了他，他倏地转过头来——巴掌大的脸上是一双杏眼，眼尾上挑，鼻梁小巧挺翘，单侧酒窝若隐若现，看上去年纪不大。
　　“嗨，警官好！”他笑容灿烂，眼里带着晃眼的狡黠，如果不是手被铐着，我合理怀疑他会朝我挥手敬礼。
　　小狐狸，这是我对他的第二印象。
　　果不其然，我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伸手拦住我，那意思是想和我握手？
　　见我伸出手，他的眼睛亮了几分，笑意加深。
　　我没有和他握手，只是用两根指头在他的小桌板上点几下，“认真一点，这里是警局。”
　　“哦。”他好像很失望，还撅起嘴巴。
　　我坐下后，欧文才堪堪赶到，审讯室的门被他弄得发出巨大响声。奥利安看向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敏锐察觉这一点。
　　欧文坐下，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开始审问。
　　“奥利安。”
　　“对。”
　　“为什么杀人？”欧文立刻追问。
　　“不为什么。”
　　我抬手打断他，“我问你记。”
　　“你是魔术师？”我指尖转着笔，目光锁定他。
　　“嗯。”奥利安尾音上扬，藏不住的得意。
　　“你会表演什么魔术。”
　　他再一次朝我伸出手，掌心摊开。
　　按下准备起身的欧文，我走到他面前，看他仰着头看我，看他指尖微微蜷起，手铐被他弄得叮当响。
　　我伸手的动作进行一半，他很不客气一把抓住我的手，猛地往他的方向一拉。我猜到他会这样，脚跟稳稳钉在原地，丝毫未动。他不甘心又试了几次，抬头望着我:“喂，配合我一下好吗，警官先生。”
　　我俯下身，他的手朝我耳后探去，收回时，手中多了一朵红玫瑰，花瓣纹路精致，明显是假的。不等我反应，他强硬地将花塞进我手中。
　　审讯室内响起突兀的掌声，是捧场的欧文。我轻叹一声，果然还是换掉吧。
　　“怎么样？不收你门票哦。”他的指尖勾着我的袖口，期待着我的夸赞。
　　“不怎么样。”我面无表情抽回手。
　　其实挺不错的，就是花假了点，当然这话我没说出口。我坐下后，手中的笔变成了玫瑰
　　“你喜欢红玫瑰？”我晃晃手中的道具花。
　　“对啊，但是都柏林很少有。”言语间尽显遗憾。
　　“你为什么杀莱拉。”
　　“看她不爽呗，”奥利安笑意褪去，语气轻飘飘的:“我本来就是个疯子，这样做也不奇怪吧。”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奥利安怔愣一下，但很快面色恢复如常，“一样喽，不喜欢他们。”
　　“你喜欢过莱拉？”因为那朵白玫瑰。
　　“啊？”话题转变太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似乎是想到什么，眉毛一挑，笑嘻嘻说道:“喜欢啊，警官先生，你不喜欢漂亮女人吗？”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戴着手铐的手腕轻轻晃动，像极了恶作剧得逞的小朋友。
　　“还行，我更喜欢漂亮男人。”
　　话音刚落，审讯室内陷入诡异沉默，空气仿佛也凝滞住了。
　　奥利安睁大眼睛，大脑中的齿轮仿佛生锈一般，一顿一顿点着头，垂眼不再看我。
　　反应很有趣，只是……
　　“老大，其实我……”
　　欧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冷冷瞥他，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不等他说完，我陈述事实:“你不漂亮。”
　　“不可能，索菲女士明明说过我很好看！”
　　“索菲女士是谁？”
　　“我的母亲。”他说着，声音陡然变小，耳尖泛起薄红。
　　呵呵，我就知道。敬爱的、未曾见面的索菲女士，您可真会养儿子。不仅傻愣愣地笃信童话式的夸赞，还对自己有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最棒的是，喜欢记无关紧要的东西！
　　对话逗笑了奥利安，他的眉眼弯成两道月牙，肩膀跟着颤抖，笑声爽朗清脆。
　　“警官先生，你也太直接了吧。”
　　我没接话。
　　待欢乐气氛冷静后，审问继续。
　　“和我讲讲你怎么杀的他们吧。”
　　“还能怎么杀，祖瑞被我用剪刀割破喉咙，格斯是我放出他的大老虎，还有阿什，我放了易燃物在他身上和房间里，又把他锁在屋内。”
　　“那奥兰呢。”
　　奥兰，担任马戏团中的小丑一职，案发前后没人见过他。
　　“他是我弟弟，我不会杀他的。”
　　“奥古斯是你的亲哥哥？”
　　奥古斯·罗贝尔，男，29岁，是绯色嘉年华的代理团长，菲尔德市人。年少成名，一本《灰岩之下》轰动一时，但之后没什么出彩的作品。
　　“不是。”
　　“我看过你们的账本，大部分都用来支持他写作，奥古斯虐待你们？”
　　类似人贩子，拐卖儿童，教他们盗窃为自己谋利。
　　“没有。”奥利安脱口而出，其他不愿多说。
　　之后不论我问他什么，他都不认真回答或者拿“不知道”“不清楚”敷衍了事。
　　远处沉闷的钟声响起，“咚咚咚……”总共十二下。
　　不少人投诉大钟太吵。这钟声富人们嗤之以鼻，穷人却视若珍宝，无需支付费用，沉稳轰鸣声告诉他们，自己正处在繁华都市。
　　“今天先到这里吧。”
　　时候不早了，我起身离开，身后奥利安清亮的声音响起:“好梦，警官先生。”
　　我脚步顿住，没有回头，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花瓣的纹路，淡淡回了句:“你也是。”
　　同样的，一句“好梦”，无需支付分毫，也能成为寒夜里最实在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