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后她总是在哄人》猫尔尔

42、眼睛

　　太阳要坠不坠地挂在天际线上，将天边的云层灼烤得通红发亮。
　　那玉米杆子长得比人还高，密不透风地将她们围在里面。
　　大豆丁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她亦寸步不离地守在大豆丁身边。
　　“姐姐，我又掰了一个！”大豆丁抱着玉米棒子兴奋地朝她跑来，她闻言转过身，笑着夸她真棒。
　　远处传来尖锐的爆响，一声，两声。
　　她的耳膜突地一胀，接着响起持续的嗡鸣。
　　是……是……是枪声！
　　虽然她没听见过枪声，可她看过警匪片。况且……G省治安并不好！
　　她连忙捂住大豆丁的耳朵，望着大豆丁惊慌的眼睛，用口型对她说别怕。
　　她抱着大豆丁躲进玉米地深处，不断在她耳边小声重复：“别怕，妹妹，别怕。”
　　尽管她自己也吓得瑟瑟发抖，可她怀里的人这样小、这样软，这样全然地信赖她。
　　玉米地里很安静，听不见任何声音，连一丝风声也无。
　　说不清是冷汗还是闷出来的热汗，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下，又隐没到怀中大豆丁的羊角辫中。
　　大豆丁在她怀里很安静，可颤抖的小手还是泄露了她的不安。
　　她抱着大豆丁在玉米地里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降到最低。直到远处响起警笛，她才泄出一口气，瘫软在地。
　　她笑着对大豆丁说：“没事了，妹妹。”
　　只是那时她没想到，出事的会是大豆丁的爸爸。
　　那个高大的、温柔的、会将大豆丁顶在肩膀上的年轻男人，再也不能抱着大豆丁举高高了。
　　大豆丁凄惶无助地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趁人不注意，大豆丁掀开了那蒙在脸上的白布：“你们骗我，这肯定不是——”
　　大豆丁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和那双温柔的、眷恋的、不舍的、不愿意阖上的眼。
　　“爸爸！”
　　大豆丁哭声凄厉。
　　她颤抖着上前，想要抱一抱大豆丁，可身后传来熟悉的咒骂，她被人拽回了家。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大豆丁。
　　只是那双凄惶无助的眼，常出现在她梦里，牵动着她的心绪。
　　再后来，那双眼睛也不常出现了。
　　她渐渐忘记了大豆丁，也忘记了那个温柔高大的男人。
　　谢纾在她怀里哭泣，哭声压得很低。
　　季桐亦感到心疼，可在死别面前，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
　　她只能抱着谢纾，用温柔又坚定的口吻不断重复：“阿纾，我在。”
　　谢纾渐渐止住了哭泣。
　　她赧然道：“季桐，我好像总是在哭。”
　　可是，不管是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哭啊。
　　季桐拍着她的背说：“是我的阿纾承受得太多了。”
　　往后余生，究竟要多幸福，才配得上这一路的坎坷与苦楚。
　　那个死于嘿帮寻仇的天才科学家名叫林锦琛，从那以后，G省进入严打，街头势力就此荡然无存。
　　“明天还去林栩家吗？”谢纾问。
　　“嗯，怎么了？”
　　“我可能要去认个亲。”谢纾说。
　　季桐瞪大了眼睛，似是没听清：“什么？”
　　“认亲。”
　　“什么？？？”
　　谢纾从她怀里退出来，捧着她的脸，轻轻留下一个吻：“去认亲，林栩是我姐姐。”
　　季桐：“……”
　　风好大，她没听清。
　　“那她……？？？”
　　“她认出我了，我没认出她。”谢纾有些羞赧，说：“我还揍她了。”
　　季桐：“……”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林栩对谢纾的态度怪怪的了！她还以为……她还以为林栩要和她抢女朋友呢！
　　她轻轻嗔了谢纾一眼。
　　一夜兵荒马乱。
　　太阳高高挂起，又是新的一天。
　　季桐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身侧那人亦是精神萎靡，眼下两片青黑，还挂着巨大的眼袋。
　　季桐盯着谢纾看了两秒，忽然倾身，凑到谢纾跟前。桃花眼瞪着杏眼，鼻尖对着鼻尖，两人长长的眼睫几乎要碰到一起。
　　“噗嗤——！”
　　季桐笑了出来。
　　谢纾眼睛太肿了，像被蜜蜂蛰过，连双眼皮都肿得看不见了。
　　谢纾睡眼朦胧，迷迷瞪瞪，见季桐莫名其妙笑起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季桐，我觉得眼睛不舒服。”
　　季桐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问：“怎么不舒服啦？”
　　“好像变小了。”谢纾眨了眨眼，语气茫然：“有点睁不开。”
　　“还有点干。”谢纾认真地补充。
　　季桐辛苦憋笑，指了指盥洗室：“你可以去照照镜子。”
　　谢纾依言照做。
　　片刻后，从盥洗室冲出来个人影，不敢见人似的用两只手挡住眼睛。人影冲到床边，一把抱住季桐，脑袋埋进她肩窝。
　　“我变丑了！”谢纾哼哼。
　　季桐忍俊不禁，侧过脸去亲她雪白的耳廓，笑着说：“变丑了也是我的宝贝。”
　　相贴的肌肤逐渐发热，谢纾的耳廓变得通红。
　　她松开季桐的肩膀，顶着这双不太雅观的眼，她也实在做不出柔情蜜意的表情，只是害羞地把头低下，顺便抬手遮住了那双让她感到羞窘的眼。
　　对付“眼睛肿了”这件事，季桐是很有经验的，她先用冷毛巾帮谢纾冷敷，又让陈希去买眼药水。
　　谢纾仰着脸靠在沙发上，眼睛上搭着毛巾，疑惑道：“季桐，你好像很有经验？”
　　季桐心想，可不就是很有经验吗？继而又想，还不是被你害的！
　　她气哼哼地跪坐到谢纾身侧，开始对她的脸捏扁搓圆。
　　“说，你想让谁抱抱你？”声音里浸着明显的醋意。
　　她戳了戳谢纾的脸。这张脸一半被雪白的毛巾覆盖，一半露在外面，莫名禁欲。
　　她盯着那张微微张开的红唇，脑子里闪过“丝巾普雷”四个字，呼吸陡然急促。
　　“季桐？”谢纾看不见，可她感觉到了，那近在耳侧的温热呼吸。那呼吸仿若带着电流，顺着耳道蹿进来，让她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咬住了唇。
　　季桐的呼吸更近了，暖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鼻尖，谢纾攥紧了手指，身体开始发颤。
　　季桐终于要那个她了吗？
　　她既期待和季桐的亲密接触，又有些害怕。感情到了这一步，某些事情几乎是顺理成章地发生，可她不想在酒店里，她有轻微的洁癖。
　　季桐的吻落在她的唇角，只是轻轻碰了碰，尔后又附到她耳边，含着笑意问：“你梦里的那个‘ta’，是我吗？”
　　谢纾愣了愣，没有领会季桐的意思。眼睛看不见，她的思维也好像变慢了，有些迟钝。
　　季桐又亲了亲她的耳朵，继续提示：“你梦见变成小猫的那一次。”
　　一股热意冲上脸颊，谢纾嗫喏：“是你。”
　　“我想让你抱抱我，可是你一直都没有来抱我。”谢纾轻声说着，藏在发丝间的小巧耳朵，变得通红。
　　季桐盯着谢纾那轮廓精致的耳朵，眸光幽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先去换衣服，你再冷敷一会。”
　　她拉开衣柜，又回头望了眼沙发上的那个人，按下心中的欲念。
　　出门时，谢纾的眼睛已经好很多了，几乎看不出异样。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一上车就犯困，还没开出市区，就已经靠在季桐怀里睡着了。
　　一个小时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谢纾下了车，季桐才轻轻揉了揉发麻的胳膊，后排的崔宁将一切看在眼里，并不言语。
　　开门的是池镜流，她还穿着睡衣，似乎是才起床。
　　“你俩和好了？”池镜流挽过季桐的胳膊，将人往房间里引。声音不低，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季桐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她实在不理解池镜流这种幼稚的行为。
　　要说恶意，池镜流是真没有，只能说这女人比较虎，又恰巧……和谢纾有些磁场不合。
　　想到这里，季桐又忍不住笑了，在某些家庭中，姑嫂之间可不就是不对付吗。
　　众人在沙发上坐下。
　　谢纾今天扎着丸子头，穿浅紫色连帽卫衣，看起来跟个高中生似的。
　　很嫩。
　　池镜流收回落在谢纾身上的视线，又颇为纠结地打量季桐两眼，将“老牛吃嫩草”四个字默默咽回到肚子里。
　　季桐直接无视了池镜流欲言又止的眼神，视线在客厅转了一圈：“林栩呢？”
　　话音刚落，从里间走出来一人。那人长发披肩，穿一件灰蓝色立领衬衣，搭烟灰色西装裤，长身玉立，清雅贵气。
　　她在沙发边站定，朝众人颔首：“你们来啦？”
　　说完，不动声色扫了眼谢纾，却发现对方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那眼神……欲、欲说还休？
　　林栩不太确定地收回视线。
　　毕竟谢纾对她的靠近，向来都是十分抵触的。而且……她也不想刺激到谢纾。
　　她弯下腰，正要和池镜流说话，可谢纾却从沙发上起身，径直朝她走来。
　　她止住话头，站直身体，某种不太确定的念头在心底升起。
　　“姐姐。”谢纾走到她面前，表情欣喜又羞赧。
　　“抱歉，之前没认出你。”谢纾抓着她的胳膊说。
　　林栩心中酸软，目光亦是酸软。
　　眼前的这个女孩和记忆中那个扎着羊角辫的糯米团子逐渐重叠，可林栩知道，对方再也不会对她露出甜甜的笑容，更不会全然信赖地扑进她怀中。
　　时过境迁，她们都有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没关系。”她淡然微笑，倾身向前，将谢纾拥抱在怀里。
　　“你认出我了，我很开心。”
　　她的拥抱克制而又礼貌，只一下，便松开。
　　池镜流缓缓眨了眨眼，扭头去看季桐，表情堪称精彩。见季桐正盯着她一脸坏笑，她又转回脑袋，看向林栩。
　　林栩将谢纾牵到她跟前，微笑说：“纾纾是我二叔的女儿，是我堂妹。”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亲的。”
　　池镜流目光呆滞地点头，在脑子里消化这个信息。
　　喔，谢纾是林栩亲二叔的女儿，不是二房三房那些歪瓜裂枣。
　　等等……
　　林栩的亲二叔……不、不是那个——
　　池镜流倏地瞪大眼睛，将谢纾从头打量到脚：学霸果然是会遗传的吗？！！
　　“你好，池姐姐。”谢纾来到池镜流面前，唇角一牵。
　　“你好……”池镜流起身，握上谢纾递过来的手。
　　她的手真凉啊！
　　池镜流又扫了眼谢纾，心中狐疑：穿得不少啊……
　　她表情懵然地坐回到沙发上，旁边的季桐碰了碰她的胳膊，俏脸凑到她跟前，桃花眼中笑意促狭：“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池镜流糟心剜她一眼，没好气地扭过头。
　　好气哦，死对头突然变成了自己的小姑子。
　　她忽然眉眼一动，朝季桐坐近了一些，又拍了拍她胳膊，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诶诶，我今天叫了姚望舒……”
　　她自动忽略季桐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又用手掩住嘴，悄悄说：“她本来是说不来的，但是我一说你在，她就说有空。”
　　说到这里，她朝季桐眨巴眨巴眼睛，作无辜状：“你说，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季桐的眸子沉了下来。她觉得池镜流这个玩笑，过分了。
　　“镜子。”她正色道：“这不好笑。”
　　池镜流立即敛起笑容，从善如流地道歉。见季桐面色缓和了些，她才挽上季桐胳膊，撒娇式地晃了晃，问：“那下午不叫她啦？”
　　“或者……”她伸出食指，点了点谢纾的位置，试探着说：“我来解释？”
　　说完，她又小声抱怨：“你们家小孩，醋劲也太大了。”
　　谢纾耳朵动了动，循声望过来。水汪汪的杏眼懵懂澄澈，用眼神表达着疑惑。
　　季桐：“……”
　　她突然觉得心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