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月记》璎珞蹁跹

4、在医馆的第一天

　　一晚上都似睡非睡迷迷糊糊的，月萦早上一睁眼，已经天光大亮。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啊，她渐渐想起来了，这是她来临月医馆的第一天，她居然起晚了。

　　她连忙起身，快速的穿好衣服。她拿起盆，想去井边打水洗漱一下。

　　院子里静悄悄的，她松了一口气，可能都没起来吧。

　　洗漱完后，她整理好床铺，外面还没动静。她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她走到通往前厅的门廊，一把推开通往前厅的门。

　　眼前的景象惊到她了，整个大厅里忙忙碌碌。

　　已经有不少病人在门边排起了长队。孙冬临坐在一张桌子前，正在认真的把脉。

　　有两个学徒模样的人在他跟前，一个负责叫病人进门应诊，维持秩序。一个在桌侧帮他抄写处方。

　　大厅左边的药房里，也是忙的不亦乐乎。至少有五六个药工正在捡药分药。大厅右边的煎药处，几个药罐子坐在炉子上，噗噗冒着热气。

　　昨天天黑她看不真切，这个大厅设计的还挺精巧，煎药处有活动的隔断，可以与大厅隔开，东西朝向的门又可以完全打开，便于通风。

　　这样的设计不至于因为煎药时炉子持续的加热，搞得大厅烟熏火燎的。

　　她站在这儿看着，这忙碌和自己毫无关系，她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也不知道自己能帮着干点啥。

　　怪不得道长让她昨天来，今天病人的确不少，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队，人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她很想去问问孙冬临，自己能干点啥。可昨天他那副生人勿近的脸让她有点怵，也怪她自己起晚了。

　　他现在正忙，她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她只能退回到后院，先拿扫把把院子扫了。

　　她正准备再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菜，中午要不要她来做饭，一个小伙子走到院中，月萦认出是刚才帮孙冬临抄方子的小学徒。

　　他对月萦笑了笑，“师父说今天病人比较多，让你中午给我们做饭。伙房有菜，你看看做什么。”

　　月萦赶紧去厨房看了菜篮子，小伙子扭头想走，月萦叫住他，问了一共有多少人，大家都是什么口味。

　　小伙子姓方，月萦叫他小方。

　　篮子里的菜是比昨天多了点，有几个西红柿，几节藕和一些辣椒，还有一块五花肉。

　　她想了想，准备做青椒酿肉，炒藕片和番茄鸡蛋汆圆汤。这几个菜需要很多肉馅。

　　月萦打好水把五花肉好好洗了一下，又用布擦干。她开始剁肉，刀不够快，她又去井边的石头上磨了会儿刀。

　　肉剁好了，先放些酱油，盐，胡椒粉调味；再放一个鸡蛋，少许生粉葱姜末搅打上劲，最后放一点点油锁住水分。

　　然后就是放在那里让它腌一会儿入味。

　　之后她就开始处理别的菜。她把青椒里面的籽去掉，一会儿要把肉馅塞进去，然后把青椒放在油锅里煎软，再放作料烧一会儿。

　　藕切成薄薄的片，配上切得细细的姜丝，也可以炒一大盘。

　　西红柿切块下锅先煮一会儿，关小火后把搅打上劲的肉圆放进去，等肉圆定型后再开大火煮一会儿，快好时倒入打好的鸡蛋，最后撒上一把葱花。

　　月萦忙活了一上午，把几个菜端上了桌子。

　　米饭她也焖了一大锅，吃饭的都是男人，估计饭量大，她生怕他们不够吃。

　　她都摆好，吃饭的人也陆续上桌了，只是不见孙冬临来，他还在接诊。

　　有几个人看见她，有些惊讶好奇，常年只有男人的院子突然多出来一个女人，别人多看她几眼，她觉得也正常。

　　小方看见这几个菜眼前一亮，朝月萦笑了笑，说“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好香呀！”

　　月萦对自己的厨艺一向自信，不过在这里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口味。

　　大家都开吃了，也许是饿了，也许是她真的手艺不凡，这几个人话都很少，只顾埋头干饭。

　　月萦自己盛了一小碗饭，加了点菜，她没有上桌，而是坐在炉前吃饭。

　　孙冬临一直没来，饭菜看着渐少，月萦好怕一会儿他来饭菜就没有了。

　　她赶紧用大碗给他盛了一碗饭，又拨了点菜，扣上盘子放在炉台保温。

　　不一会儿，大家都吃完了，饭菜都是精光，幸亏月萦给孙冬临留了饭。

　　吃完饭月萦开始烧水，她准备用热水好好把碗盘都洗洗，她看到好几个碗底都有陈年的黄色污渍。灶台也该好好刷刷了。

　　她正洗着碗，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一回头，孙冬临走进来了。

　　他今天刮胡子了，脸色看着比昨晚好。这一上午他接诊了几十个病人，可丝毫不见疲态。如果不是他中午也需要吃饭休息，这些病人还不肯走。现在还有病人等在大厅，等他吃完饭后再看。

　　月萦把在炉台边保温着的饭菜给他端到桌前，汤倒进锅里给他热了一下，她总觉得汤不热一点就不好喝。

　　孙冬临看了她一眼，她面庞白皙，眉眼如画，头发向后梳了一个髻，忙了一上午，有些碎发掉下来了。她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衣服，但丝毫不掩婀娜的身姿。

　　月萦知道孙冬临又在打量她。她却不看他，给他端好饭菜，她又转身继续洗碗。

　　孙冬临还是没有一句话，和病人说了一上午，他也是口干舌燥的。

　　他连连喝了好几口汤。这个汤酸甜可口，肉丸滑嫩弹牙。

　　他又吃了几片藕，藕片和姜丝相得益彰，脆嫩爽口。

　　他本以为就是一个烧青椒，没想到青椒里面还酿了肉，嗯，味道也是咸香醇厚。

　　看来道长说她精于厨艺倒也没说错。

　　难得的是，他今天病人格外多，她还给他留了饭。

　　以往他们都是每个人轮流做饭，味道差强人意，只为填饱肚子。

　　今天的病人多，也是因为昨天过节，本来准备昨天看病的人，都要错开节气，拖到今天再来看，所以今天早上人格外多。

　　以往病人多耽误吃饭了，虽也有人给他留饭，但没人会给饭菜保温，更不会有人给他热汤了。

　　他吃完饭，站起身，月萦的碗也基本洗完了，灶台被她擦的亮了不少。几个大男人也的确不爱收拾，厨房都要包浆了。

　　孙冬临吃完饭没顾得上休息，病人正等着他呢。

　　月萦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因昨晚他的冷漠而对他的抵触情绪有点减轻。

　　看来这人医术的确不错，这么多病人找他。

　　医德也尚可吧，宁愿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也不让病人多等。

　　全部都收拾完，月萦又给自己打了盆水擦洗了一下，忙活了一上午，出了一身汗。

　　中午了，可因为孙冬临没休息还在接诊，药房和煎药的也都要工作，不能休息。

　　月萦问了小方有没有茶叶，小方指了指大厅角落的一个柜子，里面有一些茶叶和几套茶具。

　　月萦泡了三壶茶，又把茶杯洗的干干净净，给大家端过去。

　　给孙冬临泡的是小壶的，她特意放到离他们很近的一个小柜子上，本想给孙冬临和两个学徒倒好茶的，怕打扰他们看病，她悄悄给小方说了一声让他们自己倒。

　　整个下午，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菜筐里的菜也不多了，她很想问一下晚上怎么做饭，要不要去买点菜。

　　可她还是没去问，她也不知道问谁。她实在不知道干什么，就开始打扫院子和厨房。

　　抽空她去大厅看看他们有没有空下来一点。

　　孙冬临一直在给病人把脉，然后写方子。有时候和颜悦色和病人谈笑风生，有时候又眉头紧锁。

　　病人都围着他，他目不斜视，眼里只有病人，让她没有机会上前询问。

　　日暮西山时，月萦决定不等了，没菜那就做面条吧。

　　昨天她看见厨房有一大罐酱，她准备打几个鸡蛋炸点酱，做炸酱面。

　　这是在道观时，她和一个北方来的道姑学的。几个月的时间，她学了好几道北方吃食，已经能做的很好了。

　　她和好面，饧了一会，又把面团擀成了一张大面饼，擀得薄薄的，然后切成韭菜叶宽度的面条。放很多面粉防止它们粘连。

　　菜篮里只有几根黄瓜了，她把黄瓜切成细丝，面条煮好后，加上黄瓜丝，拌上酱就可以吃炸酱面了。

　　天完全黑了，病人才陆陆续续看完。

　　月萦看他们要忙完了才往炉灶里又添了一块大木头把火烧的旺旺的，开始煮面。

　　新鲜擀好的面很快就熟了。捞出来后抖散一点再盛到每个碗里，只等着端上桌，桌上的黄瓜丝和炸酱早已做好。

　　孙冬临忙完最后一个病人，交代徒弟们赶紧收拾收拾先吃饭。

　　他进餐厅时差点和忙的脚不点地的月萦撞个满怀。月萦把盛好的几碗面端到桌上，正忙着去端后面的几碗，没看到他进来。

　　他倒是看到了月萦扭着头没看路，快要撞上来时，他闪到了一边。

　　两人的肩膀擦了一下。月萦这才正过头来，看自己差点撞到他，也吓了一跳。

　　他只是低头看着月萦，月萦赶紧绕开他，径直往灶台边去了。

　　他走到桌边，坐了下来，“都等着喂到嘴里呀，去帮忙端饭。”

　　他很严肃，几个伙计赶紧到伙房帮忙端面。月萦也隐约听到他说话了。

　　大家吃饭还是悄无声息的，但是和中午的悄无声息不一样，中午是太饿了，来不及说话只想快点吃，现在的安静带着一点胆怯，可能是不敢说话，月萦觉得是因为孙冬临在场，他气场太强大。

　　差不多吃完了，孙冬临放下碗，对所有人说“沈月萦是新来的，先在后院帮忙看看情况，大家互相照应着点。”

　　他说着，月萦就站的离他不远，她只能微笑，有的人对她回以微笑，有的人不好意思看她，还有的人面无表情。

　　之后，大家就散了。月萦接着收拾厨房。

　　想起刚才他对自己的介绍，她不禁苦笑，这个介绍真是简短，他也真是惜字如金。不过这句话里也是有名字，有让她干的事，还让大家照应她。该说的也都说了。

　　她该满意了么？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了，不过还是干着洒扫厨娘的活儿，还不如在道观，在这里还要看这个爷的脸色。

　　如果能跟他学点医术，她倒是愿意小心翼翼的伺候好他。这个爷愿意教他吗？哎，她觉得很难。大不了还回道观去，跟着道长学不更好，她觉得她想出家当道姑，也不知道为什么道长非说她尘缘未了。

　　算了，不想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