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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唔。”
      床榻上的男人翻了个身,衣角摩挲,响得轻细。望思沏了一杯茶,轻轻放到榻前。杯中热气正升,而如京的额却滚烫。

      世人都知现皇有旧疾,每至季节交替之际,必闭宫避朝。从前只是当诞时的病,究竟为何却从无人敢问。

      如京未料自己的病在行船最后一日发作,正要就寝时,一片花白突然地铺上视野,如水痕扩散得极快,眨眼便吞去他能分辨的形状。如京指尖先失了力,双手渐麻,半边身子随之沉下,手还没摸到腰间的药丸,立刻就瘫在了地上。

      这一幕让端着水盆进来的望思看到,只见如京半边身子倒在地上,一只手努力攀着圆凳,另一只无力地落在地上,像是被抽去了筋骨。望思赶忙上去,吃力地扶起如京往床榻走去。如京身形高大,脚步虚浮,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压在望思身上,她走得歪歪斜斜,怀中的铁羽叮当一响,望思心觉不好,但看如京双目紧闭,毫无反应,才渐渐放下心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望思狠心,转身就想走,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奴才栗珠,前来为皇上更衣。”
      望思心头一紧,栗珠多半是等不到她,起了疑心。望思怕如京醒来,又怕栗珠推门,她屏住呼吸,连退后时都不敢让脚尖碰地太重。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走远了,望思才长舒了一口气。

      皇帝生病,望思不敢声张,如京病倒,她又不敢走远。他一段时间就要起身吐一次,来来回回反复了三四次,额头上细汗满布,全身已经湿透了。望思担心,就用手背试探地抵住如京的额头,热得仿佛能灼破皮肉,如京的口中却一直在喊冷。

      望思暗觉不妙,连忙把屋内几个蜡烛全熄了,又跑去把木窗支起,让夜风吹进来,过了一会儿如京才逐渐平稳下来。

      此病凶险异常,十分罕见,望思却认了出来,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士兵,大漠吹裂了他的眼皮,他摸不见路,只能将手放在骆驼身上,一步步挪着,不知是染了什么毒物,从大漠回来之后就双目失明,走不得、动不了,三日之后,他就再没有醒来。

      父王唤来药师也无济于事,药师说此毒源自大漠一种高山毒草的汁液,极其难解,中毒后四肢麻痹,病人畏光、喜风,要灭灯通风,才可短暂疏解。但是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抽搐死去,嘴中也不断叫喊着,“好冷!”

      “冷!”身后的如京又翻身,望思从回忆中醒来,连忙去查看如京的情况,发现他此时已经退热,但是冷汗如流,衣衫湿透,身体在隐隐发抖,望思找来找去只好将身上的外衣裹住了如京,又用被子将如京团团裹住,这样如京才又安稳入睡。

      见如京双眉皱着,手不断颤抖,望思知道他正经历头痛,此病发病时会头痛欲裂,让人痛不欲生,望思只好又从被子里掏出如京的右手,用指甲掐在虎口,合谷穴,可以减缓病痛。她小时候发烧,母上这样为她揉过。

      如京的眉头果然舒展了不少,也不再喊冷了,见他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望思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就急着想离开,在离开前才又想起自己的外衣。望思正从被子里抽出她的外衣,一手抓住外衣的衣角,一手推着如京的肩膀,正使劲儿,听得如京一声咳嗽。

      这一声咳嗽把望思吓得够呛,一下子就跌坐在地上,好久才回神。如京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腕,手指冰凉,冷意顺着手臂窜上来,望思几乎以为他醒了,床上的如京双眼紧闭,只是道了一声,“冷。”

      “算了,衣服不要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是谁的。”说罢又怨恨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救你一场,你还吓我?”

      床上的病人双眉蹙着,却好像听到了一样弯了弯嘴角。

      大漠就在眼前,却要在入口处的客栈停息半月,随行的几个人面上皆有疑色,却不敢多嘴。风从沙海方向吹来,卷着细细的凉意。

      这几日如京都避居屋中,没有一丝动静,来往最勤的,只有赶来送药的药铺郎中,和面色凝重的贴身护卫。望思和栗珠本是七灼置在如京身边的暗线,二人除去每日服侍,也要不时向远在长安的七灼传信,接连几日如京多日不见外人,二人也渐起犹疑。

      栗珠:“思思,我们今日不往将军府放信鸽吗?”
      望思垂眼:“再等等吧阿珠,我们这几日没听到什么消息,急不得。”
      栗珠盯着她半晌:“你是不是… …有什么事瞒着我?”
      望思手中针线未停,但是余光却警惕了起来,“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栗珠:“没什么,就是觉得你… …最近太安静了。”
      望思心口一紧,针尖落线时微微偏了分毫,“别多想,快晚饭了,我去厨房帮忙准备菜事。”

      自从如京病倒,望思厨房的事情就少了大半,也有了很多时间在大漠周围闲逛,只是今天她没有出门,而是转转悠悠来到了如京的门前,手中端着一碗银霜软米粥,热气腾腾,犹豫要不要敲门。

      正踯躅间,听见两个贴身护卫相伴向这里走来,望思赶紧躲近阴影里,粥却一滴未洒。

      护卫甲:“皇上这几日有点好转,但还是整日卧床,是不是还得去取点药来?”
      护卫乙:“传唤药郎来客栈也可,高烧才退,也得换换药方。”
      护卫甲:“你说皇上这次犯病是不是又要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好?”
      护卫乙:“我看未必,这次凶险得多,听说皇上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没准儿得要一个多月才能下地呢!”

      望思在一旁听得眉毛都拧作一团,原来他的情况这样危险,自己当天离开的时候不是已经退烧了吗。

      护卫甲:“听说皇上醒来的时候床上有一件外衣,怀疑在皇上昏迷的时候有人进入过房间。”
      护卫乙:“怪不得又命两名侍卫轮换站岗,原来是这个原因。”
      护卫甲:“嘘!有人来了!”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药铺的伙计来送药了,快随我去监察!”
      二护卫齐声:“是。”就随着脚步声消失在了远处。
      望思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终于等到没人的时候,她可以潜入如京的内室,把她当日留下的外衣拿走。当她推门进到屋内的时候,迎面扑来一阵中草药的香味,屋子里潮湿得很,窗户只开了一个缝隙,徐徐微风从缝中吹进来,吹得望思暗自道冷,也吹得榻上的人更显憔悴。
      如京仍然侧身躺在软枕上,发丝贴在耳侧,被冷汗浸得一绺一绺,他微弱的呼吸几乎要被晚风吹散。
      望思把粥轻轻放在桌子上,一寸一寸靠近床榻,被子在他昏睡时被无疑是地踢到一边,肩颈全都暴露在外,冰凉得像是刚从雪中捞出。
      望思不由得伸出手,试探地将手背抵在他的额头,喃喃自语:“好像退烧了。”,说罢,又轻轻拿走了掉落的衣裳,把衣角轻轻盖在他肩头,就在正要走开的时候,如京忽然动了一下,望思被这个动静吓得一动不敢动,以为如京醒了,连呼吸都不敢出。
      而如京只是眉头紧锁,似乎梦里还在觉得冷,嘴里喃喃:“冷… …别走。”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出说自如今盛世天子,却像寒冬里的一滴温水,望思扯着被子的手不易察觉地一紧。
      她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句“别走”不是对她说的,更像是对梦中的某个人,望思小心地掖好被角,准备起身离开,在转身的一刻,又想起窗户还没关,就又悄悄把窗户合上,床上的病人才逐渐恢复的平稳的呼吸。
      犹豫半晌,望思还是把粥留在了桌子上,安慰自己道,他醒来之后肯定不会对粥的来历过多纠结,宫里来往的人这样多,这样杂,就一碗粥而已,他不会在意的。
      这样想了想之后,就轻轻带上了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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