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斯年》之之茶

4、第 4 章

　　第四章
　　如京走后，七灼独自在长安的将军府整日担忧，如京走之前细心嘱咐他要每日监察尚书省和内阁的办事进程，万不可有丝毫怠慢，才能将真皇帝微服外出的事实隐盖在如常运转的政务机器下。
　　七灼也按照吩咐每日进宫查看，毕竟常年伴在如京左右，也能对拿不准的事情指点一二，每每查看完，都会往大漠方向发一只信鸽，信中能写的内容有限，也只是一些平常政事，问候平安。
　　这几日如京卧床，没有他的吩咐没人敢随便处置，信鸽的信都堆积起来放在桌子角落，成了一个小山。
　　夜间，护卫甲乙二人回到屋内查看，见如京依旧躺在病榻上，神色略有好转，于是便轻轻将如京唤醒，将药呈上。如京此时头痛还有余波，已经不再恶心呕吐了，眼睛也逐渐恢复了一些，但在强光的时候，还是容易有一团一团的光点闪烁，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已经可以自主走动，是难得的恢复。
　　护卫乙偷偷和护卫甲说：“皇上这次生病怎么恢复得这样快？”
　　护卫甲：“怪了，谁关的窗户？”
　　护卫乙：“皇上现在能起来走动了，你觉得是谁关的窗户？”
　　护卫甲：“… …”
　　屋内，如京一边喝药，一边心中疑惑：“对啊，这次生病怎么恢复得这样快？”
　　“而且，我什么时候起来关的窗户？”

　　厨房内，两个药炉正同时冒着热气，望思搬着一个小马扎，坐在两个炉子前，左右手分别交替着正在熬药，药锅里分别是内用和外敷的药。
　　她还真是大善人，在把外衣给如京取暖还不够，还潜入屋里偷偷偷偷给他上药，像个贼似的，也不知道图什么。
　　在找到解药之前，如京这个病都只能缓解，不能根除，望思的阿娘略懂一些草药，特别是大漠生长的草本，像神农尝百草一样的，都仔仔细细研究过。
　　有两味草药，在治疗眼盲士兵的时候起到了短暂的作用，也许是药效不够，士兵最后还是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望思有心，背住了药方，一味是内服，要羌活和防风熬制三个时辰，一味是外敷，要白芷和川芎研磨成粉，再加上蜂蜜蜜蜡，制成黏状药膏，涂抹在太阳穴两侧。
　　望思每天就跑去药铺买这几味药，借着自己会一些轻功和点穴，偷偷趁着如京没有意识的时候给他涂上药膏，每日这样，她脸颊上的肉倒是又瘦了不少。

　　是夜，如京点着一盏烛台，在房内查阅七灼寄来的信，视线才恢复不久，他就急着看朝中政事，初次微服出访，朝堂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实际上暗波汹涌，他担心七灼处理不好。
　　莹莹烛火照得他眼睛酸痛，又有光点在视野中浮现，他知道自己该休息一会儿了。
　　他转身回到床榻上，刚躺下，就听见房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个缝，如京紧张，心道这难道是夜贼偷到他身上了？
　　他此时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没有信心能够击退夜贼，于是没有轻举妄动，默默躺在床上装睡。
　　哪个盗贼会给人点穴而后在人脑袋上涂东西的，如京觉得荒谬至极，这个盗贼非但不翻箱倒柜，反而直直走到床榻之间，三两下就把他给点了穴，让他不能动弹。
　　如京张了张嘴，发现一动不能动，喉咙只轻微动了一下，声音也发不出来：“… …”
　　望思趁着夜色又溜进了如京的房间，上面躺着的男人呼吸平稳，指尖却极凉，望思也没当回事，担心门外守卫回来，就急忙忙把药膏拿出来，给人抹上。
　　如京平躺在棉花枕头上，神色安然，双眉不再像几天前一样地蹙到一团，而是平展展地舒展开，看来头痛缓解了不少，望思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体温也恢复正常了。
　　望思自言自语：“恢复得不错。”
　　说罢一下就把一大团棕色药膏糊到如京太阳穴两侧。
　　如京：“… …”
　　像粉刷匠一样的手法，望思也顾不得指法力度，直直就把药膏全都糊在了他的脸上。
　　本来粉雕玉琢的脸孔，现在看起来黑漆漆的。
　　望思：“看起来还挺好笑。”
　　如京：“… …”

　　趁着等待药效的时间，望思转身去床边把窗户掀开一个口子，让大漠晚上的微风吹进屋内。
　　如京被清爽的空气安抚了药膏的灼热，他动不得，又说不得，只能躺在床上任凭望思随意处置，却还能感受到望思柔软的手背、药膏的灼热、夜风的凉爽，喉咙轻轻一颤，他被点穴点得苦不堪言。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望思无聊，单手撑着脑袋在桌子上打瞌睡，“哐——！”，她睡熟，头一下子磕在了实木桌子上，不仅把她自己磕醒了，还把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如京下了一大跳。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如京在心中暗自腹诽：“可怜我的红木桌子。”
　　望思看时间差不多到了，听外面没有动静，就走到床边急吼吼要把如京脸上的药膏擦去，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儿药膏涂完了，汤药也灌下去了。
　　苦不堪言，如京真是苦不堪言。
　　突然间，“叮——”的一声，是望思怀中的两片铁羽。
　　望思身上又发出了这个声音，声音虽然小，但如京一下就听到了。
　　望思以为床上人五觉已封，丝毫没有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被如京发觉，此时她正利落地收拾手中的药碗、残余，准备趁着门口没人的时候溜走，在溜走之前，差点忘记把如京的穴位解开。
　　如京揉着奇迹般不再泛着隐痛的太阳穴，眼睛也愈发清亮，连烛火中偶然照见的纤维毛发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解地看着被轻轻关上的房门。
　　“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