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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柳怡青 ...

  •   许骑风听了这些话,只觉一股郁气直冲到脑袋,火气都烧到头发丝了!

      她感同身受般又气又怒,在原地龇牙咧嘴直跳脚——

      她就说!明明老师的书写得那么好,为什么书的作者那块只有个柳氏,哪里会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名字留在作品上的呢?还不是一般的作品呢!是写得特别特别好的!完全不容置喙的那种能被奉为“镇馆之宝”的好!

      而且,她现在完全理解了,为什么当初她借书摘抄的时候,太医院里的老大夫们听到她问起这本书的作者时,只知道叹气说可惜了,她当初还以为是因为这本书的作者早已离世还是怎么的,找不到全名才没标记。

      原来还活着,只是因为是个女人,所以没有资格在权威正统的书上留下全名……

      啊啊啊啊啊气死她了!!!

      在原地虚空索敌滋滋哇哇了老半天,把这么可恶的事情大骂了一顿,勉强泄出心中的那股旺盛的火气之后,头脑冷静下来,许骑风这才发现,老师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眉目含笑,一言不发。

      欸?

      青青老师不生气吗?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问出来了。

      ·

      柳怡青看着眼前的小孩子,心中很柔软。

      多么鲜活的生命力啊,年轻,什么情绪都敢表露在外,品性还这么好,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遭遇到的不公而这么愤怒。

      听到徒弟的问话时,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温和地回答道:“我自然是生气的,否则,那书上写的就不是柳氏,而是别人的名字了。”

      自己呕心沥血创作出的作品,一个字一个字都是被仔细斟酌着写下的,不能署上自己的名字,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愤怒呢?

      柳怡青的思绪飘向了过去。

      ·

      出生在闻名五大洲的青林柳氏,还是主脉的嫡长女,柳怡青生来就拥有一切。

      因为平日里大多都是与病人们打交道,再加上她作为大家族中主脉的嫡系,身份贵重,日常接触到的大多都是好人,所以,对于发表自己的书这件事,柳怡青其实完全没想过会遇到什么阻碍。

      只能说,还好她只拿出了第一部分的手稿,并且只展示给了长老们。

      彼时,她满心满眼都是对能救治到更多人的欢喜,长老们也都赞叹她的书写得好极了,但她发现当她问及署名时,他们却总是顾左右而言其它。

      柳怡青她哪怕再怎么天真,身处在一个复杂的大家族内,或多或少都能培养出些敏锐,何况她还是个常与病人打交道的天才医者。

      有的病人因为没有专业的知识,没办法描述好自己到底怎么不舒服,所以身为医者,望闻问切是基础能力;有的病人呢,则总想要让医者去猜测他们患了什么病,这时候就必须靠医者过硬的察言观色能力,一边说,一边根据病人的神色姿态变化,来确认判断是否契合相应情况;甚至还有些人,心存疑虑,会故意说谎来测试医者的水平,特别她还是女子,比起族内男性,更容易遇到这类情况。

      在出诊过程中,柳怡青接待过达官显贵,也接诊过山郊野岭的农者,在她的经历中,其实后者会更好治疗。

      后者大字不识一二,平日里又是没什么人能看得起病的,难得遇到一位医者愿意免费问诊,其态度自然是非常诚恳的,会知无不言,会拿着她开的单子一个字一个字辨认,对待涉及到的注意事项,更是她说一句应一句,除了多重复几遍之外,还想着多问几句,就怕哪里遗漏了或出了差错。

      前者则大不同,因为地位高,周围能用的医者很多,正常而言医患地位差距大,态度自然也大多高高在上。

      这些人家里,医者问诊的时候,多问几句是觉得在窥视自己隐私不高兴的、开出来的药是慊弃尝起来苦涩不乐意的、不遵循医嘱反复病起来又是要骂医者水平差劲的,更有甚者,患病后不愿意承认,拖延出问题,实在没办法才请她上门,在她明确指出这点后,还恼羞成怒想扇她巴掌。

      笑话,她哪是能站着让人打的?抛去医者这个身份,她可是青林柳氏主脉的嫡长女,若不是因为心向医道,有些人一辈子都不可能与她见上一面,何况是对她动起手来?

      当场她便冷下脸,拒绝对方家族的请求与道歉,直接回去了。

      哪怕后续那人烧坏了脑袋,她也没再过问一句。

      有上述经历,柳怡青怎么可能不知道,族内长老们是在搪塞她,不想让她给自己的书署名呢?

      她只是没有想到,明明是她自己创作出的书,从未经过他人的手,家族里居然根本没考虑过让她署名这回事,只知道问她剩下的书稿在哪里,而在她提及作者这件事后,又总和她打太极转移话题。

      而在她察觉出来之后,家族给出的答案,居然是想要通过为她安排一件顶好的娚事,来换取她的作书。

      甚至为了让她接受,他们还故意点起了她的样貌,说她原本外表就其貌不扬,又因为执意去乡野接诊,跋山涉水把自己变得手脚粗壮皮肤黝黑的,现下年纪也到了,若不是因为她的书,在论娚的时候,按理来说是没法儿得到这么好的娚事的。

      哪怕是这样一个大家族,哪怕她是嫡中之嫡,哪怕她在医道上有着一骑绝尘的天赋,但就因为是女子,她的价值就要和外貌、娚事牢牢捆绑在一起,不可分割。

      柳怡青哪里愿意听这些话?她可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主,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去接诊那些乡野之人,要知道,族内其他人对此可都是避之不及的。

      她直接拒绝了长老们给出的条件,并且在发现有陌生下仆出现在自己的别院后,特意挑了个大白天,把写的书稿在光天化日之下丢入火盆,烧成了一堆飞舞的黑灰。

      反正写的那些东西她早就全记在脑子里了,本来写出来也只是为了帮助他人,让更多人掌握可靠的医学知识的。

      但若是这帮助要踩着她才可行,那柳怡青宁愿一把火将其全烧了,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心血去成就别人,何况那“别人”,定然是一个或一群男子。

      长老们对她的行为颇有微词。

      某天夜里,因为在整理医论,她睡得比较晚,结果就看见闺房里闯入了一陌生壮汉,在她发现后,那人居然还怪笑着朝她袭来,试图对她霸王硬上弓。

      柳怡青大声呼唤守卫时,无人响应,她只得独自与歹徒周旋。

      大概是觉得她一个女子,就算高大健壮了些,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存在,那歹人倒也随便她“无头苍蝇般”翻找柜子。

      柳怡青翻出了一柄大砍刀。

      哪怕她拿出了刀,那脸生横肉虎背熊腰的歹徒也依旧不以为意,没怎么把她的威胁之言放在眼里,觉得她一个女子而已,肯定是不敢使刀往人身上招呼的,依旧轻视她。

      也不知到底是哪来的臆想,居然觉得女子就惧怕血肉了?

      要知道,柳怡青在乡野接生过不少孕妇,因为那些地方环境条件差,经常弄得一身血淋淋的。

      她从撕裂的血肉中捧出无数新生儿,知晓阴'道是真正的生命之道,女子们其实是非常坚韧的。

      而作为男子,他最脆弱的地方居然就这么毫不设防地暴露在外,实在是愚蠢至极!

      柳怡青剁了那物件,把它塞入了那人自己嘴里堵住——多可笑啊,都已经割下来了,却还是不舍得用力咬下去,只好生生忍着万分的疼痛,不能大叫出声。

      这倒是方便了她。

      一刀刺穿了那人的脖颈,她看着他彻底失去呼吸,发现因为自己下刀有道,其实地上只有一点点血。

      这一点点血,就能代表一条命的流逝。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后,盯着巾帕上的血,头脑中一片空白。

      在此之前,她的手中只挽救过生命。

      在一片死寂中,柳怡青突然灵光一闪,咂摸出几分不对劲来:奇怪,她别院中每日巡护的守卫呢?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先是尝试继续在别院内大声呼救——无事发生。

      接着,特意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她才把自己弄得衣发凌乱,把眼睛揉红,又往眼睑处滴了几滴水,随后一边红着眼睛,一边慌慌张张地跑出别院。

      这下还没出声就被人发现了,就有族人赶来了,就有人对她这这幅像被糟蹋了的样子指指点点了。

      哈,柳怡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特意安排人放入她的闺房范围内,想要污了她的清白,待生米煮成熟饭后,再让族人出现,哪怕此时她是受害者,也依旧对她进行指责,把她贬低如烂泥,待折辱了她的傲骨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让她屈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要求她对他们百依百顺,拿出那份他们垂涎已久的书稿了。

      为了死书,竟宁愿亲手将她这个活人推入地狱!

      柳怡青想透了,想笑了。

      在一众人惊疑不定的神色中,她大笑、狂笑起来,状若癫狂。

      没管一路上的窃窃私语,也无视了莫名其妙出现想来安慰她的美貌男子,她面无表情地回了自己的屋子,把那人的头颅剁下,用一夜的时间做好防腐,接着用布袋子将之分装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当长老院的人们找来时,柳怡青正端坐在屋檐上。

      那群人还以为她不堪其辱要寻死呢,喋喋不休地劝她下来,毕竟她要是死了,那完全与他们的计划背道而驰了,她是不能随便死掉的。

      人越聚越多后,她想,是时候了。

      就在这东方既白、众目睽睽之下,柳怡青悠悠然展示起手中鼓起的布袋,她轻巧地解开顶上的绕线,手上卷起黄褐的丝,在人们疑惑的目光中,一把将那颗狰狞的头抓了起来。

      头颅的口中,甚至还含着那物。

      她一并做了防腐,为的,就是现今这个满堂哗然的效果!

      在尖叫声中,柳怡青反倒低声笑起来,她的眼神冰冷,一点、一点地扫过底下的每个人——直到再无人敢与她对视。

      亦无人再敢出声。

      在她将那头悬于房檐后,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提及那夜的事情了,那颗头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他们甚至都不敢将之取下,就怕她又发疯。

      后面,又有急诊找上门时,因为族内其他人都无法处理,而她之前曾救治成功过,于是找来了她这里。

      这下也不管她是不是疯了,那颗头也能够做到无视了,请帖一次又一次送来,门槛都要被踏破,就希望她能够出诊救人。

      只因找来的那户人家,身家极其显贵,若是救治成功了,可以得到一个天大的人情。

      柳怡青不去。

      任何人来找,她都只说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要休养,不接诊任何人。

      往后的一整年皆如此,无论谁求来,她都不搭理,只在自己的屋内看书,哪怕有人把病得快死的人带到她面前,她也不去见。

      怎么,这些人的命是命,她的遭遇就不算是个事了?

      谁也别想道德绑架她。

      哪怕她医术高超,那些人她不救就得死,那又怎样?又不是她害人染病的,愿意救人是她心善,但她从来就没有救人的义务。

      这下好了,切身感受到利益受损了,长老院的人又不得不堆着笑脸来找她了。

      她发了疯,又拥有着无可替代的价值,于是人们终于愿意正视她的愤怒,终于愿意听见她的诉求,长老们最终同意了署名。

      但也只能署名为“柳氏”,而非她的全名,柳怡青。

      柳怡青知道,这是极限了。

      哪怕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哪怕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柳氏”,哪怕这本就是她该有的甚至还不够的待遇,哪怕她对这个结果依旧不满,但也真的没办法更进一步了。

      起码还是柳氏,而非某个柳姓男子。

      但这并不代表她柳怡青就此认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柳怡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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