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城有个大小姐》一祁养渝

20、第二十章:对赌协议

　　决赛日的清晨，沪港国际学校的体育馆内气氛肃穆。
　　全国物理竞赛的决赛舞台已经布置妥当，巨大的电子屏上滚动着参赛者信息，观众席坐满了各校师生、评委和媒体。
　　沈清辞穿着周秒为他准备的白衬衫——虽不是昂贵定制，但剪裁得体，衬得他肩背挺直。
　　他站在候场区，目光平静地扫过场地中央那套复杂的实验装置。
　　周秒站在他身侧不远处，一身简洁的深色西装套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偶尔瞥向评委席某处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决赛题目公布：设计并搭建一个基于霍尔效应的精密磁场测量系统，并在限定时间内完成对未知磁场的测量与误差分析。题目综合了电磁学、电路设计、误差理论及动手能力，难度极高。沈清辞几乎没有犹豫。
　　他迅速在白板上画出初步设计图，笔尖流畅，逻辑清晰。当其他选手还在审题讨论时，他已经开始挑选元器件。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没有多余步骤，每一个焊接点都干净利落，每一个接线都准确无误。
　　评委席上，几位资深教授开始交头接耳，目光频频投向这个来自名不见经传的辽城高中的少年。系统搭建完成进入调试阶段。
　　沈清辞遇到了难题：背景噪声干扰过大，测量信号微弱不稳定。周围有选手开始焦躁，反复检查线路。
　　沈清辞却停下动作，闭眼沉思了几秒，再睁开时，眼神清明。
　　他果断调整了前置放大器的电路参数，增加了一个简易的屏蔽罩，并用软件实时滤波——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最终测量阶段，他的系统显示出了惊人的精度和稳定性。
　　数据采集、处理、误差分析报告一气呵成。当他提交最终结果时，比规定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
　　全场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低低的惊叹声。几个评委相□□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沈清辞安静地收拾好自己的操作台，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但背脊依旧挺直。
　　与此同时，体育馆侧面的小型贵宾休息室内，气氛截然不同。
　　周秒坐在真皮沙发里，对面是一位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考究西装的男人——赵谦，国内某知名科技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也是本次竞赛的主要赞助方和评委。
　　“赵总，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周秒的声音平稳，但每个字都带着力道，“沈清辞的能力，刚才的比赛您也看到了。他的天赋、专注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远超同龄人，甚至不输很多专业研究人员。资助他完成学业，对于您公司的长远技术储备和人才战略，有百利而无一害。”
　　赵谦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镜片后的眼神带着商人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周小姐，年轻有冲劲是好事。但生意场，讲的是实打实的利益和风险管控。你刚才说的‘潜力’、‘天赋’，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我凭什么要为一个高中生的‘未来可能性’买单？”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压迫感：“更何况，跟我谈担保的是你，周秒。一个还没满十八岁，靠着家里背景站在这儿的…小姑娘。我调查过你，沪港圈子里有名的‘玩家’，酒吧常客，挥金如土。除了你母亲那点家底，你自己有什么？拿什么和我担保这笔投资？在我这儿，就目前来看，你本人，毫无商业价值。”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几乎是赤裸裸的蔑视。
　　周秒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陷进掌心。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痕迹，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笑。“赵总说的是。”她甚至点了点头，“论起在酒吧挥霍，我确实‘经验丰富’。
　　不过，既然赵总调查过我，那不知道有没有顺便查查，我从去年十月开始，以‘小周总’的身份介入周氏企业运营后，经手的七个项目，平均利润增长率是多少？”
　　赵谦眼神微动，没说话。
　　“是47.3%。”周秒自己给出了答案，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其中有两个濒临失败的项目，在我手里扭亏为盈。当然，这离不开公司原有团队的努力，和我母亲的根基。但至少证明，我不只会花钱，也会赚钱。”
　　她直视赵谦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倦意或疏离的桃花眼里，此刻闪烁着锐利而冷静的光芒，竟让久经商场的赵谦感到一丝无形的压力。
　　“您说我没有商业价值，我承认，现在的我，单薄得可怜。但价值是可以创造的，就像沈清辞的天赋，需要机会去兑现。”
　　周秒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赵总，我们不如做个更实际的约定。如果您今天愿意以您的科技公司名义，设立一个针对沈清辞的专项助学基金，覆盖他大学期间的全部学费和基本生活研究开支，并提供一个未来暑期实习和优先录用机会——”
　　她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筹码：“那么，在未来三年内，周氏企业若与贵司有任何商业合作，我向您保证，在原有合作框架基础上，为贵司创造的直接利润，至少翻一倍。白纸黑字，可以写进合同。如果做不到，差额部分，我个人补足。”
　　休息室里一片寂静。
　　赵谦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她提出的已不再是一个简单的“请求资助”，而是一个带有对赌性质的风险投资方案。
　　她用自己未来在周氏可能产生的商业影响力作为抵押，来换取沈清辞的一个机会。这需要极大的胆量和对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甚至可以说是一场豪赌。这不禁让赵谦怀疑起两人的关系。
　　“你拿周氏的未来收益，给你同学换学费？”赵谦语气复杂，“周秒，你到底是太天真，还是太疯狂？”
　　“都不是。”周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里的赵谦，那一刻，她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少女的青涩，而是一种属于决策者的笃定和魄力，“我只是在投资我认为值得投资的人和未来。沈清辞值得，而我相信，我能兑现我的承诺。”
　　她看了一眼手表：“决赛结果应该快公布了。赵总不妨看完颁奖，再给我答复。”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休息室，背影挺直，没有丝毫犹豫或忐忑。赵谦坐在原地，看着关上的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扶手。
　　许久，他忽然低声笑了笑，意味不明。
　　“有点意思。”
　　周秒回到体育馆时，颁奖典礼已经开始。激昂的音乐响彻全场，聚光灯在领奖台上来回扫射。她悄然走到观众席边缘，刚好听到主持人洪亮的声音：“——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总决赛，第三名，周秒！”
　　掌声中，周秒微怔，随即坦然走上领奖台。
　　她本来只是抱着“来都来了，顺便玩玩”的心态参赛，这个名次倒是意外之喜。而当主持人宣布第一名时，整个体育馆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第一名，沈清辞！”聚光灯牢牢锁定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他走上最高的领奖台，背脊挺直，面容平静，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镁光灯疯狂闪烁，他看向台下茫茫人海，最终定格在周秒身上——她站在第三名的位置，正看着他，唇角噙着一丝很淡的笑意。
　　这一刻，头顶的礼炮“砰”然炸响。无数金色、银色的亮片和彩色丝带如一场盛大的雨，纷纷扬扬地洒落。
　　它们落在少年乌黑的发间，落在少女深色的西装肩头，落在两张同样年轻、却气质迥异的脸上。音乐适时切换成激昂欢快的进行曲，整个场馆被青春、荣誉与梦想的氛围彻底点燃。
　　沈清辞站在最高处，感受着聚光灯的温度，听着耳畔震耳欲聋的掌声和音乐，看着眼前飞舞的彩色碎片。
　　一切都如此梦幻，如此不真实——仿佛几个小时前，他还是辽城那个需要为妹妹下顿吃什么而计算费用的穷学生，此刻却站在全国最高级别竞赛的领奖台上，被鲜花、掌声和荣耀包围。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周秒。
　　她也正抬眸看他，细碎的彩带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场馆内炫目的灯光在她清澈的眼眸中折射出细碎的光点，那张总是显得疏离或倦怠的脸庞，在这样热烈的氛围里，竟也染上了一层生动的光彩。
　　她今天为了比赛，将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纤长优美的脖颈和清晰的锁骨线条，深色西装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如同上好的瓷器。
　　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在这一刻彻底模糊。
　　在震耳的音乐、漫天的礼花、和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心跳声中，沈清辞做出了一个完全未经思考的动作。
　　他伸出手，在周秒略带讶然的目光中，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手臂收紧的刹那，他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极淡的桂花香气——清甜，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与他此刻混乱激昂的心跳形成了奇异的共鸣。她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那细微的抵抗消失了，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
　　周围的掌声、音乐、欢呼声仿佛都退得很远。沈清辞只能感觉到怀里的温度，鼻尖的清甜，以及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
　　这一刻，他忘记了阶层差距，忘记了未来迷茫，忘记了所有理智的权衡。他只想确认，这一切不是梦，而她，是真实存在的。
　　咔嚓。咔嚓咔嚓。
　　敏锐的媒体记者们没有放过这个绝佳的新闻画面。无数镜头对准了领奖台上相拥的少男少女——最高领奖台上，穿着简单白衬衫、身形挺拔却难掩清瘦的少年，紧紧拥抱着身旁第三名领奖台上、一身干练西装却在此刻显得异常柔和的少女。金色的礼花亮片在他们头顶闪耀，彩带飘落在他们肩头，背景是巨大的竞赛Logo和漫天飞舞的彩色碎片。
　　其中一张照片，角度抓取得格外巧妙：画面前景是沈清辞微微低垂的侧脸，他闭着眼，睫毛很长，鼻梁挺直，下颌线因为用力而显得清晰。
　　他怀里的周秒，大半张脸埋在他肩头，只露出小半张精致的侧脸和一只微微睁大的、盛着些许愕然、最终化为一片复杂柔软的眼眸。一截细长的金色亮片恰好落在她耳畔，像一枚别致的耳饰。
　　沈清辞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背，指节分明的手在她深色的西装面料上收紧，形成一个充满占有欲和保护意味的姿态。背景是虚化的、沸腾的观众席和闪烁的灯光。整个画面充满动感与张力，既有竞技胜利的激情澎湃，又弥漫着一种超越比赛本身的、青涩而真挚的情感涌动。这张照片，注定会成为次日各大教育版，甚至娱乐版面的头条配图。
　　周秒轻轻挣了一下，沈清辞如梦初醒，立刻松开了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周秒没有看他，只是抬手，拂去落在他肩头的一片银色亮片，动作自然得仿佛刚才那个拥抱从未发生。
　　然后她转过身，面向观众席，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得体却疏离的浅笑。
　　音乐还在继续，礼花仍在飘落。但有什么东西，就在刚才那短暂而失控的几秒钟里，悄然改变了。它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注定要扩散到他们彼此都未曾预料到的远方。
　　而那张定格了瞬间的照片，将成为未来某个时刻，打开潘多拉魔盒的第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