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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逃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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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城一中的高三教学楼走廊,总是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油墨、灰尘和青春期荷尔蒙的气息。墙上的高考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变小,像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大多数学生行色匆匆,抱着厚厚的习题册穿梭在各个教室之间,脸上写着疲惫和麻木的斗志。
只有一个人例外。
或者说,她逐渐成了那个例外。
周秒缺席的次数,从偶尔一次,到一周两三次,再到最近,几乎每天都有课见不到她的人影。火箭班的座位表上,靠窗那个位置常常是空的,只有桌面上堆积的试卷和课本证明这里确实有个学生——如果那些几乎没怎么动过的作业本也算证明的话。
“周秒今天又没来?”物理课代表发卷子时,看到空座位,已经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没来。”前排有同学头也不抬地回答,“早读就没见人。”
“她又请假了?”有人好奇。
“谁知道呢。老赵也不管。”
确实,班主任赵德强对周秒的频繁缺席,从最初的严厉批评、请家长,到后来的警告、谈话,再到最近,似乎也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某种程度的默许。这在一向以严格著称的辽城一中火箭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特例。
同学们私下里议论纷纷。
“听说她家里出事了?她妈不是生病住院吗?”
“那也不能天天不来上学啊,都快高考了。”
“人家跟咱们不一样,听说要出国,不参加高考。”
“出国也得有成绩吧?这么逃课……”
“哎,你们说,是不是因为网上的那些事?没脸来学校了?”
“有可能,不过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我看她是自暴自弃了,以前竞赛多风光啊,现在……”
这些议论,沈清辞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
他坐在周秒旁边的座位,看着那个空空的位置,看着阳光透过结了霜花的窗户,在她桌面上投下冰冷的光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又空落落的。
这让沈清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想帮周秒,可他却渺小的可怕。
这天上午,周秒又没来。数学课,物理课,她的座位一直空着。午休铃响时,沈清辞终于忍不住,给她发了条信息:【今天没来学校?还好吗?】
消息像石沉大海,直到下午第一节课开始,也没有回复。
周秒在哪里?
她不在学校,也不在家。
此刻,她正坐在辽城唯一一家环境还算过得去的连锁咖啡店的角落里。
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合同条款和财务数据表格。旁边摊开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里面是各种文件、报表、律师函的复印件。手边一杯早已凉透的美式咖啡,只喝了两口。
她的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眼睛盯着屏幕,时而蹙眉,时而快速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手机震动个不停,她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来处理——助理的汇报,律师的咨询,沪港医疗团队的邮件,公司股东的电话……
“周总,广晟资本的林总那边反馈,对我们提出的估值有异议,认为在当前市场环境下偏高,要求重新谈判。”
“王律师说,赵谦科技那份助学基金合同的补充协议已经拟好,但关于研究成果的归属条款,对方仍然不肯让步。”
“医院的李主任来电,时总下周的会诊方案需要家属签字确认,有几个新药临床试验的选项需要您尽快决定。”
“沪港公司这边,二股东今天又在二级市场增持了0.2%,目前总持股9.93%,非常接近10%了。财务总监问,我们准备的增发方案什么时候能启动?”
每一条信息都代表着压力、抉择、和紧迫的时间。周秒的大脑高速运转着,像一台超负荷的机器,处理着这些远远超出她年龄和经验范畴的复杂事务。
她只能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不停地处理,不停地做出决定。
周秒不是故意逃课。
她是真的没有时间。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辽城一中教导处发来的短信:【周秒同学,今日无故缺席,请家长务必于今日下午放学前来校沟通。】
周秒看着那条短信,疲惫地闭上眼睛,用冰凉的手指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家长……
周南君在外地出差,归期未定。
宋雪?周冬冬最近得了流感,高烧反复,宋雪日夜照顾,已经累得憔悴不堪,她怎么开得了口?
她叹了口气,重新睁开眼睛,给宋雪发了条信息:【宋阿姨,学校有点事,可能需要家长去一趟。您方便吗?如果冬冬不舒服,不用勉强,我自己想办法。】
几乎是立刻,宋雪的电话打了过来,背景里还有周冬冬微弱的咳嗽声和哭闹声。
“秒秒,学校怎么了?严重吗?冬冬这边……烧还没完全退,我实在走不开……”宋雪的声音充满焦虑和歉意,“你爸那边电话也打不通,可能在忙……要不,我让易生去一趟?他今天刚好复查回来,在家休息。”
赵易生?
周秒愣了一下。那个别扭的、和她互相看不顺眼的继兄?
“不用了宋阿姨,我自己处理吧,您照顾好冬冬。”周秒不想麻烦赵易生,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在学校的窘境。
“那怎么行!学校叫家长,肯定是有重要事。你别担心,易生虽然有时候说话不中听,但办事靠谱。我这就跟他说。”宋雪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周秒握着手机,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心里五味杂陈。让赵易生来学校……她几乎能想象出他那副讥诮又嫌弃的表情。
下午三点,辽城一中教务处办公室。
赵易生推开那扇油漆斑驳的木门时,首先闻到的是一股陈年的纸张、茶叶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办公室不大,靠墙摆着几个铁皮文件柜,窗户敞开着,冷风灌进来,吹得桌上散落的试卷哗啦作响。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靠墙那张旧沙发上。
周秒睡着了。
她蜷缩在沙发的一角,身上盖着一件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洗得发白的旧校服外套,应该是哪个老师好心给她的。她睡得很沉,侧着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小的阴影,脸颊因为熟睡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微微张着,呼吸清浅。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腹部,另一只手垂在沙发边缘,指尖还捏着一支没盖帽的笔。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疲惫。
校服外套下露出的毛衣袖口有些起球,马丁靴的鞋跟上沾着未化的雪泥。她的笔记本电脑和那个鼓鼓囊囊的文件夹,就放在沙发旁边的矮几上,屏幕已经因为休眠而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