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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潮升入海之口,日落江左之畔,暮色四起,风静浪止。南屏钟声隐隐,渔火处传来一阵鼓乐之声,沿江数里密布大艨艟,皆隐在山石之间。

      一只飞鸽由北而来,穿过浩渺烟波,直飞山顶,只见山顶遍插旌旗,守军无数。盘旋一周,最后落在一男子臂上,男子快速解开那信鸽脚上的麻纸,看毕抬眼望北,嘴角露出一抹欣然的笑意,与他老成持重的神色甚不相合。

      这人抬眸之处,一双碧眼隐含帝王之气,头戴金冕,身披销金紫袍,阔袖垂地,燕翅拖尾,三叠绶带挂于腰间,一方宝剑握在手畔,虽年岁较轻,然却通体贵气。

      这位少年君王,便是江左之主孙权,此刻他立在南屏山顶,如大江托起的一轮红日,其势蒸蒸,颇有叱咤之色。

      在他身后空阔处摆着一坛祭台,那香火供奉之处摆着两尊灵位,上写先父孙坚,兄长伯符,台上一血凝多时的头颅,正是仇家黄祖,当年伏杀孙坚的荆州主帅。江夏之战,黄祖军败,孙权手刃黄祖头颅,亲率江东群臣,于南屏山告慰先父亡灵。

      台下侍立之人无不面色沉重,遥想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之时,老将军身先士卒,是何等风采,不想祸起传国玉玺,老将军被十八路诸侯猜忌,归吴时被荆州军沿途截杀。江左二十年追凶,今日大仇得报,其中辛苦,外人怎会知晓。

      坛下,吴人进献巴渝之舞,以吴地的风俗庆贺今日之喜。

      一银铠白袍的将军,屈身坛下,亲扶伯符灵位,神色与别人不同。其人身如玉树临照,两道剑眉,一湾星目,此人便是江左美周郎,时任江东大都督的周瑜。

      见那信鸽飞来,只见他收住凝思,霍然起身,扬手止住众人,甩开银袍,阔步走向孙权,低声问道:“权弟,可是小妹来信?”

      孙权见周瑜跟来,作笑道:“公瑾哥哥,小妹已潜入许都,曹营之事但由她谋划。”

      周瑜抚掌,豪迈一笑,说道:“好!小妹飘零十载,今已长大成人,伯符泉下有知,该当安慰。”

      回望伯符灵位,愁绪又爬上眉心,遥想当年风雨飘摇,伯符自身尚且难保,无奈把幼弟幼妹分送他处避难。自己舍了身价性命追随这位总角兄弟,沙场数十载,方打下这六郡十八州,而伯符英灵已入枯冢十载,临终将这江山托自己看顾。如今自己坐拥大江之南,再见故人一面,却是不能了。想至此处,不见暗叹一声。

      孙权遥望荆襄方向,面含忧色,言道:“曹操带甲百万,威震江南,若不尽早谋划,父兄基业早晚落入曹贼之手。”

      周瑜胸前长舒,展眉笑道:“权弟勿忧,倘若曹操贪心不足,侵我江东,我自有降他之法。”刚劲的手掌紧握一方宝剑,那剑柄之处赫然刻着‘伯符’二字,寥寥二字却沉如这万里江山,融着自己的骨与血,和当年与伯符立下的誓言。

      孙权眼望周瑜,听罢颔首,心中不无感慨。自兄长亡故,江东万事全仗周瑜,若非他鼎力托举,以自己年少之势,如何镇得住朝堂。而今风雨欲来,满江东能拒曹操者,唯周瑜。

      聊不数语,只见江风送来一只快船,船头立火一盏,帆色似锦,一长身之人脚踏船舷,迎风叉腰而立,黝黑的面上一双石晶眼眸,带着大江逐浪的不羁之气。不等船停靠岸,这人已跳船入山,身影之快,犹如当空霹雳。

      片刻,铃声响处,这人已阔步飞至山顶,只见他碎发映眼,皮革护额,蓝锦骑装,长靴箭袖,腰间玉带上挂着一串赤金铃铛,越发显得蜂腰猿背,江左人称锦帆贼,甘宁是也。

      不等他脚风落地,只听飞声报道:“大哥,二哥,前方探得,刘琮已降,荆襄之地尽归曹操。”

      一时,山顶鼓乐之声尽止,众人但听到这个消息,无不骇然,皆窃相私语,江南之势,犹如雪崩!

      周瑜阔步上前,一把扶住甘宁,厉声问道:“三弟,可探得真切?”

      甘宁单膝着地,正色回道:“大哥,军急如火,小弟不敢有误!”

      周瑜与孙权相视一顾,面皆沉重。

      孙权急道:“大哥,曹操既占荆州,长江无险可守,东吴危矣!”

      周瑜骇然之余,快步走向悬崖,手扶栏杆,遥望暮色下的荆州城,旗幡隐隐,杀气蒸腾。银袍一甩,回身大喝一声:“四弟何在?”

      这时,从内里闪出一白面书生,青巾布袍,身量单薄,长眉细眼,手执一扇,款款走来,此人便是书生陆逊。只因少时家族蒙难,自幼得周瑜庇护,看似怯懦,胸中阡陌却似大江纵横,然眉心带蹙,似一缕抹不开的愁韵。

      只见他走至周瑜面前,盈盈一揖道:“大哥,小弟心中已有主意。”

      那甘宁见陆逊走出,早爬起涌来,一手环住陆逊肩头,仰脸笑道:“大哥何必作急,有四弟这个精细虫,何惧曹贼!”

      那陆逊到底单薄些,撑不住甘宁欺身压来,脚下趔趄,险些不稳,哎吆道:“三哥,你可轻点,莫把我摁到土里。”原来这陆逊打小便做了甘宁的小跟班,似挂铃一般,常掩于甘宁身后,二人嬉闹惯了。

      甘宁一把拽起陆逊,叉腰大笑,说道:“四弟莫非是纸糊的?常要教你些拳脚功夫,可你满心都是那‘孙子兵法’,那孙子写的书,能是个啥劳什子?哪有老子这拳头硬实。”说罢,挥拳袭来,吓得陆逊飞脚躲到周瑜身后,双手环住周瑜的腰,满口求道:“大哥护我!”

      周瑜看着这两个顽劣的幼弟,哭笑不得,喝道:“三弟住手!常教你多看书,自恃血气之勇,连兵书也不识的,满口胡说些什么‘老子’‘孙子’”。

      甘宁挺腰辩道:“大哥,大江不归孙子管,这江上之人但听我的名号,哪个还敢喘气?看我不削了他。”

      周瑜怒目一瞪,那甘宁立马老实,转头把孙权推出,躲在其后。孙权与周瑜相视,耸肩一笑。

      陆逊撇开甘宁,悄悄走向孙权,低声说道:“二哥,小妹手启可否请为一观。”

      孙权见他脸上微红,心中明白,将手中之信交予他,却未言语。

      陆逊忙从怀中掏出一角丝帕,将那信放在帕上,躲在树影处细看,眉心蹙意悄悄展开。

      哪知早被甘宁看在眼里,正欲上前嬉笑一番。却被周瑜伸手拦住,低言道:“四弟幼时心结未解,你莫要再惹他伤怀。”甘宁点头,默默走开。

      原来这四人外托君臣,于内却是结拜兄弟,人称江东四美。以周瑜居首,孙权为二哥,甘宁为三弟,其中陆逊最幼,却最富智谋是为四弟,临大事周瑜多问计于他。

      玩笑已毕,周瑜问道:“四弟,有何高见?”

      陆逊先是俯身作礼,而后摇扇言道:“目今形势有二,请大哥听我细细道来。以曹操之势,既得荆州,必欲取东吴。而我东吴虽兵精粮足,然却难以与之抗衡,曹军兵临城下之时,东吴或战或降,只怕朝野难有定论,反令军心不稳。我料荆州并非力战致城破,乃是蔡氏宗族绑了刘琮献降,是以曹军兵不血刃便取了荆州。”

      一语切中孙权心事,暗思好个陆逊,眼光果然毒辣。想起张昭等一班老臣,不觉后背之汗暗生,自己是否步刘琮后尘,还要看此人谋划。于是好言问道:“四弟既出此言,必有妙计。”

      陆逊作礼,起身回道:“二哥勿忧,此时曹操正是志得意满之时,故而这大江之上有一紧要处,尚未入他之眼,而此处却是东吴命脉。”

      周瑜听陆逊口风,情知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故意拿言语问道:“何处?”

      陆逊踱步转身,抿嘴笑道:“夏口!”

      甘宁上前问道:“四弟莫说笑,这一处,我不上三日便走一遭,如何就是命脉?”

      陆逊回道:“三哥是单船过此处,不觉有碍,若是那千船万舰同时而过,又该如何?”

      甘宁挠头思虑片刻,回道:“只怕不能,那鹦鹉洲横亘大江中央,不管多能耐的水军看了也摇头。”

      周瑜背手而立,笑而不语,抬眼示意陆逊说下去。

      陆逊正色说道:“正是!此处锁汉水扼长江,左有云梦大泽,右有赤壁崎道,曹操骑兵难以越过,只能率水军过夏口取东吴。若我军率先攻占夏口,另在鹦鹉洲密设强弓劲弩,曹军插翅难飞。”

      周瑜听罢,喜道:“四弟果然神算!你可知我沿江布下战船,所指何处?”

      陆逊握扇笑道:“小弟粗陋,也是猜中大哥心思,不过是抢了大哥的话头。”

      孙权大笑一声,说道:“天下智者所虑皆同,大哥与四弟自然想到一处了。”

      周瑜敛住笑容,凝眉问道:“但不知夏口何人把守?”

      甘宁回道:“正是刘琦!那小子病秧子一个,但听大哥下令,我即刻取来。”

      陆逊悄悄扯了甘宁的衣袖,说道:“三哥话不可说得太满,刘琦虽弱,然刘备不可小视,此人麾下关张赵云非等闲之辈。此时那刘备不过是被曹操打晕了头,若他回过神来,又得高人指点,前去投了刘琦,二人分兵把守,互为犄角之势,想要强攻,却要多费周折。故而此事要作速!”

      周瑜听罢,不容再虑,吩咐道:“我即刻点兵,与三弟亲自取夏口,权弟镇守柴桑,四弟谋划相助,以防张昭等老臣有降曹之举。”

      言毕,亲自擂鼓,登台点将。三通鼓毕,台下将士队列严整,将旗猎猎,但听大都督吩咐。

      只听周瑜振臂喝道:“儿郎们,曹贼剑指东吴!我等效死命但守江东,速随我出兵夏口!”

      台下众将士无不凛然,各个摩拳擦掌,齐喝“誓保东吴!誓保东吴!”

      周瑜面色铮铮,手扶伯符之剑,侧耳向孙权说道:“权弟,万一此战不成,遵伯符遗言,速请出那人!”

      孙权颔首不语,眼神凝作一团,直穿水镜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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