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作良辰》黛西cc

5、第 5 章

　　疏影横斜，野渡无人，我与孔明纵马至白沙渡口。只见古陌荒阡，叶落萧萧，寒鸦阵阵，别来容易见时难，漫天流云但送一人。

　　我下马觅船，安排已定，向孔明说道：“你此番南下，沿汉水入长江，不消几日便至荆州地界，听闻刘皇叔在新野安身。”我有意将荆州消息瞒下，莫让他卷入乱世风云，不想他执意如此，我只好无奈相送。

　　孔明拱手言道：“仲达，此番别离实属无奈，师命在身，不容再迟，我须早些寻到刘皇叔方妥当。”许都小聚，孔明神色清明不少，此刻眉间一抹愁色隐隐。

　　我斩断愁绪，轻快言道：“卧龙既出，天下安定指日可待，那时你我南阳常聚。”

　　孔明收住眼中水气，低头解开所佩玉珏，只见那玉沉如墨，孔明将其放在掌心，抚摸半晌，送至我跟前。

　　我疑道：“此玉珏乃你常佩之物，这是何意？”

　　孔明强颜笑道：“他日我若不归，仲达见着此玉，便如见到我一般。”说罢，将那玉珏交于我手中。

　　我握在掌心，余温尚在，欲待说些什么，却哽在喉间。忽然，天边飞来一个声音“师兄且住，师傅的锦囊落下啦！”

　　只见江小柔乘风飞来，轻功急刹不住，噗通一声落在我二人脚下，散落一地锦囊。

　　江小柔不顾吃痛，扯住孔明衣角，喘气说道：“师兄走得甚急，师傅云游前密赠的锦囊可带了不曾？亏我赶得及时，不然这一路......”

　　孔明不等江小柔说完，飞身将其嘴堵住，挤眉弄眼，又急忙将地上锦囊捡起，胡乱抱在怀中，窘道：“我.....我自富智谋，何须师傅锦囊相助？”

　　江小柔麻利跃起，拍拍身上枯草，撇嘴辩道：“咦？奇了，那《隆中对》的墨还是我研的，莫不是为师兄备下的？为助你扬名，那卧龙凤雏的传言，不是师傅故意散播的？”说罢，故意挤眼笑向我。

　　我恍然大悟，只隐在心中不说，但拿眼觑着孔明，瞧他满面通红，不禁好笑。

　　孔明情知丢了颜面，慌忙把江小柔扯到一边，作揖拜道：“好师妹，嘴上且饶我一遭吧！师门之事，内里知道就行了，莫让仲达笑话。”

　　我与江小柔捧腹大笑，原来那水镜偏爱孔明，为显其才能，故意制造谣言‘卧龙凤雏，得一人可安天下。’又恐其首次出山不利，故而留下锦囊一路指点。

　　我敛住笑容，沉声说道：“不忍作别，有一事未敢相告。”

　　孔明急问道：“何事？”

　　我正色说道：“荆州已降，丞相已于几日前发四路军马，赴新野讨伐刘备。”

　　孔明大惊，呼道：“仲达误我！”暗悔在许昌逗留，险些误了师傅交代之事，急跳入船中，绰桨欲划。

　　我赶紧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向他怀中扔去。

　　孔明双手接住，高声问道：“这又是何物？”

　　我双手捂在嘴边，迎风喊道：“桂花蜜，寒冬渐至，珍重！”

　　孔明喜道：“多谢仲达，我终日喝那汤药，腹内都结出苦疙瘩了。”挥挥手，朝着夕阳飞棹而去。

　　江小柔不悦，沉色说道：“既有师兄的，为何没我的？”

　　我低头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哄道：“你瞧瞧这个，可比他的香甜？来那日便瞧见你嘴角泛皮，想是不惯这北方气候，我便按照母亲教的法子，早起做了这盒桂花膏，这时节拿来敷脸最合宜。”

　　“阿懿好巧的心思，有劳啦。”江小柔捻指接过，莞尔一笑，轻身跑在前头。

　　我几番回望，秋水送远，空帆远影消隐在日暮深处，怅然道：“但愿此番苦心你能知，华夏一统，凶险几番，只愿你好自珍重，我已身重毒誓，临死也要完你华夏一统之愿。”

　　瑟瑟水面飘来“既然你躬身入局，我便舍命相护！”许是秋风渐急，而我却未曾听清，空留寒声阵阵。

　　孔明自别了仲达，一路星火，两腋生风，恨不得一夜奔赴新野。沿途北风朔起，尘卷漫天，天边‘曹’字帅旗滚滚而来，当头大将左目箭剜，正是夏侯惇，曹操本家兄弟。孔明情知这些兵马是冲着新野，于是不分昼夜，快船随风，终于日落之时已望见新野城上‘刘’字大旗。

　　孔明弃船上马，数鞭已至城下，但见城上遍插旌旗，壕边密布鹿角，城门紧闭，烽火告急。孔明在城下大喊“开门”，数声已过，不见吊桥放下，孔明踏马作急，绕着城门不住声地高喊。

　　此时，城楼上站立一人，仪表非凡，双耳垂肩，正是皇叔刘备，只见他头带切云冠，身着绛黄两色长袍，腰中佩剑，眉头紧蹙，手搭凉棚，朝天边望了又望，叹了又叹，在他身后，左右各立大将一员。

　　一人身披青袍，手握青龙偃月刀，面如重枣，美髯飘动，正是关公云长。神色作急，仍拱手作礼，说道：“大哥，夏侯惇率军十万，离城三十里下寨，新野小城破在旦夕，如何还不见诸葛亮身影？”

　　另一大将倒竖胡须，圆睁环眼，手绰蛇矛，怒道：“大哥，莫信水镜那厮，定是他惧曹操势大，早撒腿跑了，待我与二哥打开城门，杀了夏侯那厮。”

　　乍听水镜名字，刘备面色一正，斥道：“三弟切勿嬉闹，水镜尊名岂容混叫？他来信言高徒孔明已下山助我抗曹，又岂会诓我？”

　　嘴上虽如此说，然心中却甚是难安，自己一身寄客，四处奔走，但为汉室，奉水镜之命，招揽天下英才。如今曹操大军逼近城下，新野守军不过一万，望了多日不见孔明身影。宗室兄长刘表已亡，幼子刘琮献降，孤立无援，只好下令点燃烽火，巴望驻守在江夏的公子刘琦前来援救。

　　忽然，城下白马鹤氅之人大喊“开门！”

　　张飞怒道：“大哥，城下白面这厮定是曹家说客，劝我等弃城投降，待我一箭将他射杀，震我军威！”说罢，从城楼伏兵手中一把抢过弓箭，拉弓搭箭，一气射下城下之人。

　　孔明正在城下空喊，忽然箭如雨落，躲避不及，举扇遮挡，好端端的羽然被射得七零八落，孔明心疼不已。心中暗想‘莫非来迟了几日，皇叔责怪？’急中生智，扯下头上白巾，迎风高举，大喊“投降！”

　　张飞见城下举白棋，拍胸大笑：“大哥你看，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怕他怎的？速擂鼓作战！”

　　刘备朝城下一瞧，见只一人一马，身后并无随兵，情知形势不对，哎呀一声，说道：“三弟鲁莽，险些射杀救星，速随我出迎。”不及音落，已旋身下城楼，又回头朝关照特意吩咐道：“切莫多言，不可令孔明知晓我与水镜往来之事。”

　　关羽张飞听毕，已知来人乃是孔明，恐大哥见怪，随在身后，急令守军开城门，放吊桥。

　　城门已开，刘备率军出迎，旗幡先行，鼓乐随后，以国礼迎孔明，虽战时不及准备，然礼数却十分周全。

　　不料孔明此时被乱箭射得如落汤的野鸡，披头散发，羽扇零落，鹤氅破碎，躲在马腹下避箭，翩翩公子，此刻蓬头垢面，不成个体统。忽见城门打开，礼乐出迎，当头一人危冠锦衣，笑容吟吟，情知是刘皇叔。

　　孔明正是年少要强之时，不想初次下山，竟如此狼狈，赶紧从地上爬起，掸灰整衣，趋步至刘备跟前，不等作礼，早被刘备一把扶起。

　　那刘备只当孔明惧曹操之势，不肯前来相助，不成想可给盼来了。早满面作喜道：“先生至此，天地可斡，乾坤可补，备之幸也！今曹操常怀篡逆之心，妄动干戈，致使生灵涂炭。愿先生以苍生为念，急授退曹之计。”但见孔明如此年少，又狼狈不堪，心中纵是狐疑，也少不得拿出场面话寒暄一番。

　　关张只当鼎鼎大名的卧龙是何等神人，不想乃是一个病弱的白面小子，衣袍也被打成了筛子，二人不禁面露鄙夷之色，捂嘴暗笑。

　　孔明早闻皇叔乃仁人君子，不想竟如此礼贤下士，又见一环眼大将偷眼笑向自己，正是城上射箭之人。孔明正欲找回颜面，正身而立，将零落的羽扇荡向肩怀之处，朗声笑道：“亮来迟，令皇叔受惊，区区曹兵，又何惧哉？”

　　刘备正是担惊之时，见孔明如此说，大喜道：“先生果有良策破操？”

　　孔明笑道：“莫说是破操，就是取天下又有何难？”

　　刘备听此一言，情知此人有大才，喜极而泣道：“如今社稷有垒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先生乃当世之奇才，何不倾尽平生所学，挽江山于危难？”

　　孔明暗笑两声，心道这有何难，隆中对早就烂熟于心。于是背手而立，娓娓说道：“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此可用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地。主公先取荆州为家，后即取西川建基业，以成鼎足之势，然后可图中原也。”

　　刘备自起兵以来，手下只有关张等一班草莽，哪有这等精细谋臣。听此言论着实高明，面色不动，心内早已狂喜。忙使眼色于二位弟弟，‘此人乃奇才，切莫让他跑了！’

　　见大哥如此，慌得关张满脸陪笑，孔明欠身答礼。

　　刘备喜得心花怒放，只道‘水镜先生诚不欺我，此俊俏书生虽怯弱，腹内却深含韬略，既得了这个小生，何愁曹军不破？’于是拱手谢道：“先生之言，顿开茅塞，使备如拨云雾而睹晴天。只是眼下之局，该何处破解？”

　　孔明自知颜面尽得，心中好不怯意，摇扇笑道：“明日用兵博望坡，自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