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第十三章 “捡”来的家人
办完出院手续那天,江城的天气格外晴朗。
阳光透过医院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洒下一地金黄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在光柱里舞蹈,驱散了弥漫已久的消毒水味。
郁哲彦推着从护士站借来的轮椅,快步走回病房。
熬夜了好几天的他,今天也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运动装,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精神。
阎奕奕背着自己的书包,手里还提着两个大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晏朔换下的衣物和一些零零碎碎的日用品。
她像只快活的小麻雀,在病房里面转来转去,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指挥者小舅舅收拾零零碎碎的东西。
晏朔就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
他的左腿和右臂都打着厚厚的石膏,一身崭新的黑色休闲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他那张原本就冷峻的脸,因为连续几天的伤痛和苍白,更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寒气。
“小舅,你慢点,地上有水。”
“晏朔,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哎呀,这谁的小灵通怎么在厕所,快快快,收起来!”
阎奕奕像个小管家婆,一会儿指挥着郁哲彦,一会儿又关心着晏朔。
她一个人,就承包了所有的声音和活力。
郁哲彦对她的指挥言听计从,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而带着一种心甘情愿的,甚至有些讨好的笑容。
而晏朔,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沉默的坐着,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那双总是结着冰的眼睛,会时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边那个喋喋不休的女孩。
收拾东西的时候,郁哲彦一边把晏朔那几件少得可怜的个人物品塞进包里,一边理所当然的问。
“对了,晏朔,你给你家里人打电话了吗?他们什么时候过来接你?”
这个问题一出口,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晏朔正在看窗外的身体明显的一僵。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原本就冰冷的眼睛,此刻更是像两块被深埋在极地冰川下的玄冰,寒气四溢。
“不用。”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然后就转回头去,继续看着窗外,用一个冷硬的背影,拒绝了所有的后续交流。
郁哲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冷意搞得一愣。
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出院,家人来接,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他还想再问,却被阎奕奕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阎奕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了一下。
她看着晏朔那孤单的,写满了抗拒和疏离的背影,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她想起了那天在医院,方通说起联系他父亲时,电话那头传来的那句冷酷无情的话。
“他死不了,随他去。”
这个家伙,他根本就没打算联系家人。
也根本,就没有家人会来接他。
他准备一个人,就这么拖着一条断腿,一只断臂,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冷冰冰的公寓里去。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狠狠地刺了阎奕奕一下。
一股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愤怒的情绪,猛地涌了上来。
她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地上一放,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病床前,一把抢过晏朔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她的动作又快又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晏朔猛地回头,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带上了惊愕。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阎奕奕举着他的手机,学着他的样子,冷笑了一声,“我给你爸打电话!我问问他,他儿子腿断了手断了,是不是真的就死不了,随他去了!”
“你敢!”晏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挣扎着就要从轮椅上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额头冷汗直流。
“你看我敢不敢!”阎奕奕毫不退让,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她看到那双总是像结着冰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戳穿了所有伪装的、狼狈的惊愕。那一瞬间,阎奕奕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泄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尖锐的酸涩。这个家伙,他不是孤胆英雄,他只是一只受伤后,把自己所有软弱都藏在尖刺下的刺猬。她不是在对他发火,她是在气他为什么不肯向这个世界露出一丝柔软。
“晏朔,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特牛,特能扛?一个人扛着所有事,很酷是吗?你当你是电影里的孤胆英雄啊!”
“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废!你一个人回去,是想伤口感染死在家里,还是想把自己活活饿死在家里?你救了我小舅,你就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家还没报恩呢,你凭什么一个人偷偷去死?!”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将晏朔用冷漠和孤僻筑起的所有伪装,一层层剥开,露出了里面那个鲜血淋漓的,孤独又脆弱的内核。
晏朔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愤怒而脸颊通红,眼睛里却闪烁着水光的女孩。
他活了十九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也从来没有人,会因为他“可能一个人死在家里”而如此的……愤怒。
病房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郁哲彦也看呆了。他看看自家这个战斗力爆表,像只护崽母鸡一样的小外甥女,又看看那个被骂得毫无还手之力,一脸震惊的冰山男,突然觉得,这画面,竟然该死的和谐。
“咳咳。”郁哲彦清了清嗓子,觉得是时候展现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了。
他走上前,从阎奕奕手里拿过小灵通,放回晏朔手里,然后拍了拍晏朔没有受伤的肩膀,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而郑重的语气说道。
“我外甥女说话是糙了点,但理不糙。”
“晏朔,你现在这个情况,确实不适合一个人住。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家地方小,就……就搬到我们家去住吧。等你伤好了,想去哪儿,我们绝不拦着。”
他看着晏朔,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之前是我混蛋,差点害了我们全家。是你救了我们。现在,轮到我来报答你了。你……你就当是给我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行不行?”
这番话,让阎奕奕都惊了。
她没想到,自家小舅舅的觉悟,竟然已经提升到了这个高度。
连“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简直是神助攻!
晏朔看着眼前这一唱一和的叔侄俩,一个像固执的小太阳,非要把光和热塞进他怀里,一个则像突然幡然醒悟的浪子,满脸都写着“你不能耽误我重新做人”。
他那常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是一种混杂着烦躁、无奈和一丝新奇的复杂表情。
“我不需要。”他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需要!”阎奕奕立刻反驳,她掰着手指头,开始祭出她那套无往不利的强盗逻辑。
“第一,你救了我小舅,你就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必须报恩,这是原则问题!”
“第二,你现在腿断了手也断了,生活不能自理,我们于情于理都不能放你一个人回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指了指旁边的郁哲彦,一脸严肃,“我小舅已经立志要通过照顾你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的下半辈子是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好男人,还是继续当个混混,就全看你了!你不能这么自私,剥夺他浪子回头的机会!”
这番惊世骇俗的歪理,直接把晏朔给说懵了。
他看着旁边连连点头,一脸“我外甥女说得对,我的未来就靠你了”的郁哲彦,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无言以对”。
郁哲彦见状,立刻掏出小灵通,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他特意按了免提。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姥姥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瞬间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喂?哲彦啊!接到人了吗?”
“接到了妈!”郁哲彦兴奋地回答,“我们正准备出院呢!那个……我跟您说个事啊,晏朔他……他家里没人来接他,一个人回去我们不放心,我寻思着,就让他先住咱家,等伤好了再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
然后,爆发出了比之前更热烈十二分的热情。
“那还用说?!必须的!赶紧把孩子带回来!人家救了你的命,就是咱们全家的恩人!家里房间都给收拾好了!我刚去市场买了只老母鸡,正炖着呢!你们赶紧回来,正好喝头锅汤!”
姥姥的话,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也彻底断了晏朔所有的退路。
他看着眼前这对相视一笑,露出胜利表情的舅侄俩,最终选择了……沉默。
他的人生,好像第一次,被强行安装了一个他无法卸载的,名为“家”的程序。
***
郁哲彦开着姐夫留在在家的那辆半新的桑塔纳,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车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一家三口”模式。
郁哲彦在前排开车,通过后视镜不时关注后排的情况,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阎奕奕坐在后排,像个小监工,一边“看管”着伤员晏朔,一边跟他没话找话。
“你饿不饿?姥姥炖的鸡汤可香了。”
“安全带系好了吗?别碰到伤口。”
“前面那个路口过去,就快到我们家了。”
晏朔靠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身边的吵闹和温暖,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他那张总是紧绷着的侧脸线条,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极其微弱的,柔和了一丝。
当郁哲彦终于把轮椅推进自家那栋老旧居民楼的单元门时,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到家了!”他宣布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
车子刚在家属院楼下停稳,一个精神矍铄、笑容爽朗的老太太就已经等在了那里。
是姥姥。
姥姥一看到从车后座被小心翼翼扶下来的,高大帅气但行动不便的晏朔,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
“哎哟喂!这就是晏朔吧!这孩子,长得可真俊!”
姥姥不由分说地拉住他那只没受伤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感激。
“就是太瘦了,脸上一点肉都没有。没事,来姥姥家,保证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晏朔从未被一个陌生的长辈如此亲切地对待过。
姥姥那双布满皱纹却无比温暖的手,拉着他没受伤的手。那份粗糙而温热的触感,像一股微弱的电流,让他浑身一僵。他从未被一个陌生长辈如此亲切地对待过,这让他感到一种近乎恐慌的无措。他习惯了冰冷、交易和戒备,而眼前这种不求回报的、纯粹的善意,像一束太过刺眼的阳光,照得他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孤独和伤口,无所遁形,甚至有些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姥姥握得更紧了。
他那张总是覆盖着冰霜的脸,罕见地浮现出一丝窘迫和不自在,与他平时的冰山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
“姥姥,这是我同学,晏朔。”阎奕奕像个小主人,昂首挺胸地介绍道,然后又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晏朔,“快叫人啊。”
晏朔的嘴唇动了动,那声“姥姥”,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姥姥却一点也不在意,她拉着晏朔,就像拉着自家亲孙子一样,往楼上走。
“走走走,回家!鸡汤都快炖好了!”
“哎哎哎,姥姥你慢点,晏朔现在不做轮椅就只能蹦跶着走。”小舅舅顶着晏朔的死亡眼神着急忙慌的把一个拐杖塞进了晏朔手里,扶着另一边跟着姥姥慢慢走上了楼。
家里,早已收拾得窗明几净。
厨房里飘出浓郁的鸡汤香味,混合着饭菜的香气,充满了温暖的生活气息。
这与晏朔那个永远冷清、空旷,只有钟表走动声的曾经的家,形成了天壤之别。
阎家的房子不大,是标准的三室两厅。为了迎接晏朔这个“伤员”,家里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阎妈妈和姥姥把家里那间朝南的卧室腾了出来,把原本住在里面的郁哲彦,赶去了原来的多功能房间睡沙发床去。
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床上的被褥都是新换的,散发着好闻的阳光和肥皂的味道。他被安顿在那个朝南的,充满了阳光味道的房间里。
阎奕奕和郁哲彦帮他把为数不多的行李放好,又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才终于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他一个人。
晏朔独自一人坐在房间的床上。
他能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姥姥和阎奕奕母女俩的笑谈声。
能闻到从厨房里飘来的,让他感到陌生的饭菜香气。
他转头,看着窗外。
家属院里,家家户户的窗户都亮起了温暖的灯火。楼下,有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嬉笑声,有大人们隔着窗户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叫喊声。
这些最寻常不过的人间烟火,对他而言,却是无比陌生的景象。
过往十九年里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冰冷,与眼前这份突如其来、几乎将他淹没的温暖善意,形成了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冲击。
他那颗早已被冰封多年的心,第一次,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阳光和暖流,正不可阻挡地,汹涌而入。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叩叩。”
阎奕奕探进一个小脑袋,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那双映着客厅灯光的眼睛,像两颗最亮的星星。
“喂,伤员同志,准备开饭啦!”
晏朔缓缓抬起头,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明亮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眼睛。
他眼底深处那座沉寂了十九年的冰川,正在这个温暖的黄昏里,悄然融化。
“晏朔啊,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千万别客气。”阎妈妈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走出来,脸上是热情又带着点局促的笑容,“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就跟奕奕或者哲彦说,千万别跟我们见外。”
姥姥也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先喝口水暖暖身子。这几天医院的饭菜肯定不好吃,晚上姥姥给你炖排骨汤,好好补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热情,晏朔那张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嘴唇紧紧地抿着,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用冷漠和距离来武装自己,拒绝一切不必要的靠近。他所熟悉的世界,是冰冷的,是充满算计和利益交换的。
而眼前这个小小的,充满了浓郁烟火气的家,和他过去十九年的人生,格格不入。
这里太吵了。
这里太热了。
这里……太温暖了。
温暖得让他感到一种陌生而恐慌的无措。
“谢谢。”
良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干巴巴的字。
而就是这两个字,已经让阎妈妈和姥姥喜出望外。
“哎,不谢不谢!应该的,应该的!”
阎奕奕看着晏朔那副浑身僵硬,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的别扭样子,忍不住偷笑。她觉得,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冰山男,在面对姥姥和妈妈这种“中国式热情”的轰炸时,简直比面对一队持枪的匪徒还要紧张。
“妈,姥姥,你们让他先歇会儿吧。他坐了一路车也累了。”阎奕奕适时地出来解围,她把晏朔的轮椅推到床边,然后半蹲下来,仰头看着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喂,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地盘了。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好好养伤,尽快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一切,都交给我们。”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淬了星光,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霸道和暖意。
晏朔看着她,沉默了。
他那常年冰封的心湖,似乎被这颗强行闯入的小太阳,烤得……融化了一角。
***
奇妙的“同居”生活,就这样在一种诡异又和谐的氛围中,拉开了序幕。
对于阎家来说,家里突然多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婴”,生活节奏瞬间变得忙碌而充实。
而对于晏朔来说,他的人生,也第一次被强行注入了名为“生活”和“烟火气”的陌生程序。
每天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他就会被客厅里传来的细碎声响吵醒。
那是阎奕奕雷打不动的起床时间。
自从立下“要考全国最好的警校”这个宏伟目标之后,这个小姑娘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和自律。
她每天六点准时起床,洗漱完毕后,先在客厅里做二十分钟的拉伸和热身,然后就换上运动鞋,出门晨跑。
郁哲彦则是她的专属“后勤部长”。他会骑着他那辆半旧的摩托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车筐里放着毛巾和温水。他不再是那个追求速度与激情的“追风少年”,而变成了一个任劳任怨,满眼都是对外甥女的骄傲和担忧的“老父亲”。
晏朔的房间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正对着楼下的小花园。他偶尔会控制着轮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阳台上,像一个幽灵,冷眼旁观着楼下那幅充满活力的画面。
“小舅!再快点!你这速度比乌龟爬还慢!”少女清脆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宁静。
“姑奶奶,这都五公里了!你这是要去参加奥运会吗?”郁哲彦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奥运会算什么!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听着他们幼稚的对话,晏朔的嘴角,会勾起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不可查的弧度。
但当阎奕奕结束晨跑,满头大汗地跑上楼时,他嘴里说出的话,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呼吸节奏是乱的,步频也不稳定。你这不叫锻炼,叫消耗。”他会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旧书,头也不抬地给出最精准也最毒舌的评价。
阎奕奕每次都会被他气得龇牙咧嘴,冲他挥舞着小拳头。
“你行你上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晏朔会掀起眼皮,淡淡地瞥她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打着石膏的腿。
“我倒是想。”
一句话,就把阎奕奕所有的火气都给噎了回去。她只能悻悻地哼唧两声,乖乖地按照他说的要领,去做拉伸和放松。
白天的时光,则属于学习。
自从晏朔这个“学神”住进来之后,阎奕奕的学习效率,简直是坐上了火箭。
她以前觉得像天书一样难懂的立体几何,晏朔只需要三言两语,就能帮她构建出最清晰的解题思路。那些她背得死去活来的化学方程式,晏朔总能从最底层的元素周期律,推导出让她恍然大悟的逻辑关系。
他就像一个行走的,超级智能的数据库。知识储备的广度和深度,完全超出了一个十九岁少年该有的范畴。
这天下午,阎奕奕又被一道物理题的最后一步给难住了。她对着草稿纸演算了半天,抓耳挠腮,头发都快被自己薅秃了,还是找不到突破口。
郁哲彦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厨房出来,看到她这副样子,心疼得不行。
“奕奕,别钻牛角尖了。休息一会儿,吃点西瓜。学习也要劳逸结合嘛。”
他把西瓜放在她面前,用他那笨拙却无比温柔的方式,表达着一个长辈的关心。
阎奕奕烦躁地摆了摆手:“哎呀小舅你别管我,我就差一点点了!”
就在她陷入绝望的边缘时,沙发上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了。
“能量守恒。”
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四个字。
阎奕奕愣了一下,随即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咔”的一声被点亮了。
对啊!能量守恒!她一直在用动量守恒去算,完全走错了方向!
她立刻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列出新的公式。不到三分钟,那个困扰了她将近一个小时的难题,迎刃而解!
“啊!我真是个笨蛋!”她兴奋地一拍脑门,然后像只小兔子一样,蹦到晏朔面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崇拜,“晏朔!你太厉害了!你简直就是我的神!”
面对她这毫不吝啬的,甚至有些夸张的赞美,晏朔只是缓缓地睁开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基础知识不牢固而已。”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开口指点的,根本不是他。
阎奕奕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个家伙,就不能好好说句话吗?夸他一句,比登天还难。夸完他,他还要反过来损你一句。
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冰块!
她气鼓鼓地回到书桌前,化悲愤为力量,开始攻克下一道难题。
而一旁的郁哲彦,看着这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奇特相处模式,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这个家,正在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变得越来越好。
他的外甥女,找到了奋斗的目标,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了干劲。
而那个冰冷孤僻的少年,似乎也在这充满了烟火气的日常里,一点点地,被融化了。
他不再是那个纯粹的,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他会指出阎奕奕学习上的错误,会嫌弃郁哲彦做的菜盐放多了,会在看电视时,对那些无脑的偶像剧,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嗤笑。
这些细微的变化,就像冰封的河面下,开始悄然流动的暖流,无声无息,却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郁哲彦觉得,这样的生活,真好。
好到让他几乎快要忘记,在那片看似已经恢复平静的城市上空,依旧笼罩着一片他看不见的,巨大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