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暗香》倪未晚

28、第十四章 贪恋（1995）

　　大堂姐凌永贤离去后，凌家老宅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暖意，重归于深沉的寂静。

　　那场深夜书房里的谈话，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却是更深沉的暗流。

　　凌承业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指尖的雪茄明明灭灭。

　　大姐那句"阿瑶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反复在他耳边回响，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头最柔软处。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预见可能失去凌瑶的未来，这恐惧远比面对任何江湖风波都要来得刺骨。

　　一种近乎悲壮的贪恋，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从那一夜起，他的行程表成了不断被优化的数学题。每一个环节都被榨出多余的时间，他掐算着分秒，甚至在车程中都沉默地施加着无形的压力，只为能早一分钟推开那扇门。

　　踏入老宅，他甚至等不及脱下那身染着酒气与算计的西装，第一件事永远是先去推开她的房门。

　　凌瑶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每当感受到身侧床垫微陷，嗅到那熟悉的、带着雪茄与清冷须后水的气息，她在睡梦中便会无意识地向他靠拢，如同植物追寻光源。

　　她会自然而然地将冰凉的手脚偎进他怀里，寻找最温暖的位置；会在他臂弯里调整姿势，发出像被顺毛的猫咪般满足的喟叹。

　　偶尔半梦半醒，察觉到是他，她会用脸颊依赖地蹭蹭他的胸膛，含糊地呓语一声"哥哥……"，便再次沉入更安稳的梦乡。

　　这份毫无保留的交付，对凌承业而言，是比任何镇定剂都更有效的慰藉。他收拢手臂，将脸埋在她馨香的发间，绝望而贪婪地呼吸着这份能让他暂时忘却一切世俗纷扰的安宁。

作者有话说

　　番外：二十四孝
一九九二年，秋夜。陆羽茶室雅间内茶香袅袅，谈笑风生。
凌承业正与几位重要的生意伙伴应酬。他坐在主位，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应对间从容不迫，既不过分热络，也不失礼数，将场面掌控得恰到好处。
席间一道蜜汁火方做得极为地道，外层琥珀色的蜜汁晶莹剔透，内里的火腿咸香酥烂。凌承业尝了一口，动作微微一顿。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着方才的话题，与客人推杯换盏。直到宴席接近尾声，气氛最为松弛时，他才微微侧身，对如影子般侍立在身后的魏肯低声吩咐了一句。
声音很轻，但坐在近处的人还是听到了几个关键词：“……拎走一份……”
魏肯面无表情，只微微颔首，随即无声地退出了雅间。
在座的都是人精，立刻有人笑着打趣：“凌生，这是……家里还有人等着宵夜？”
凌承业端起茶杯，唇角牵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兄长的温和笑意，语气平常得像在谈论天气：
“妹妹小，嘴挑，喜欢这家的这道菜。带一份回去，让她尝尝。”
他这话说得天衣无缝，将那份过分的细心与记挂，轻描淡写地归因于“妹妹小”和“嘴挑”。
众人立刻露出恍然又赞赏的表情，纷纷奉承：
“凌生真是二十四孝哥哥！连这点小事都记得这么清楚。”
“是啊，做凌生的妹妹真是好福气！”
“应该的，家里就这一个妹妹，自然要多疼些。”凌承业推了推眼镜，笑容谦和，将这份惊世骇俗的宠溺，稳稳地框定在“兄长疼爱幼妹”的世俗伦理之内。
没有人知道，他口中的“妹妹小”，早已不是需要兄长时时惦念吃食的稚龄。
也没有人知道，那份美食其复杂的去骨工艺和酸甜平衡的口感，正契合了某人既怕麻烦又偏好清淡微甜的口味。
更没有人看到，当魏肯将那份打包好的、还带着温度的食盒悄然放入车后备箱时，凌承业镜片后一闪而过的，不是兄长式的宽和，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本能的占有与满足——他将外面世界的烟火气，筛选出她可能喜欢的那一缕，妥帖地收集起来，带回去，融入只属于他们二人的、静谧的夜里。
这份“二十四孝”，是演给外人看的戏码，更是藏于他心底，不容外人窥探分毫的、爱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