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剑碑留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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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封拜帖，在长安城这片深潭中激荡起层层涟漪，余波未平。
小院内，秋意渐浓，几片早凋的槐叶打着旋儿飘落。阿海一边拿着小扫帚清扫石阶，一边忍不住抬眼去看窝在藤椅里的肃玉朝。先生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好像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头，仿佛外界因他而起的轩然大波与他毫无干系一样。
阿海踌躇了片刻，还是没忍住，放下扫帚，凑近了些，小声问道：“先生，鱼……钓到了吗？”
肃玉朝闻言，垂着的眼帘未动，唇角却悠悠然勾起一抹笑意，那笑意里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笃定，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促狭和狡黠……
“不急……”他语调慵懒，酒液浸透了的独特的声线中，尤添了两分午后小憩初醒的沙哑，“才刚开始呢……”
说着，他突然坐起身来，微微侧过头，看向阿海，那双线条锋锐冷冽却一惯慵容疏淡的狭长凤眸中，少见的闪烁着灼灼的光，闪的阿海一个激灵，心中莫名有点儿发突不安。
肃玉朝稍微倾了倾身，刻意又压低了点声音，姿态神色颇为神秘，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这饵啊……得香香的，得勾得他心痒难耐，到时候，保准儿他就受不了。”
阿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明白先生是在说，要钓那个“金龙鱼”一样的重要人物，也隐约感觉到先生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但……
“饵要香香的”、“勾得心痒难耐”、“保准儿受不了”……
这些话……从先生这样神仙一样的人嘴里说出来，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又说不来哪里怪怪的。
阿海提起水壶，皱着小小的眉头，走到院角去给翠竹浇水。脑子里还在回响着先生刚才那句话——“香香的”、“受不了”……
—— 啊！
阿海猛地一击小巴掌，水壶里的水都颠出来几滴。他想明白哪里奇怪了：“先生这语气……听起来，好不正经啊！”
肃玉朝闻声望去，正对上阿海那恍然大悟的眼神。
—— 糟糕！
—— 一不小心，有点儿忘形了。
—— 孩子面前，怎么能这样呢！
肃玉朝伸手按了按翘起的嘴角，重又躺了回去，将手中松松握着的书卷盖在脸上，遮住耀目的午后阳光。
“休要胡言，”懒洋洋的声音自书下传出，带上了点儿闷，便愈发低沉了，“此乃——‘正经钓鱼术’。”
阿海扁扁嘴，先生这语气，这用词，哪里像是在谋划什么正经大事？分明……分明就像是西市那些卖烤羊肉的胡商，一边往肉上撒着孜然胡椒，一边得意地吆喝着，“香喷喷的烤肉咧，保准您吃了还想吃”！
哪里正经了？！
阿海偷偷回过头，瞥了一眼似乎已然窝在藤椅里打盹儿了的肃玉朝。
不过……先生平日里，或是疏懒，或是沉静，或是偶尔流露出让他看不懂的深邃，却极少有这般……近乎于“顽皮”的神态。
阿海小小的心灵里，忽然觉得，这样“不正经”的先生，似乎鲜活有趣得多。只是，用这种“撒孜然”的法子，去钓那条尊贵的“金龙鱼”，真的没问题吗？
阿海在心里，默默地为那条尚未露过面的鱼，捏了把同情的汗。
不过……先生做事，总有他的道理。他说饵要香，那肯定就是极香的。只是不知道，接下来先生又要用什么法子，让这“饵”变得更香呢？
阿海不禁对后续的发展，生出了更多的好奇与期待。
肃玉朝并未让阿海的好奇心忍受太久的折磨。
就在那三封拜帖所引发的风暴，仍在长安的各个圈层间鼓动、仍在愈演愈烈之时，就在无数人都在猜测这位横空出世的神秘剑客下一步的动向时，肃玉朝做出了一个让所有议论之声都瞬间达到顶峰，乃至让整个长安都为之震动的举动。
盈凸月夜，肃玉朝去了长安剑碑。
在长安外郭城的中心区域，东西两市之间，有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名为“玄星剑坪”。
此地并非集市，平日里却总有人流汇聚，尤其是修者与慕名而来的游人。
玄星剑坪的核心，是一块巨大的、历经了无数岁月风霜的石碑——剑碑。
剑碑高达七丈，人立于下，一粟般渺小。
碑身通体由 “玄魄寒铁”与“星辰石”熔铸而成，色泽黝黑，在日光下都泛着幽冷的光泽，触手冰凉刺骨。剑碑并不光滑，也不平整，碑身上布满了无数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痕迹，那是一道道形态各异、意蕴不同的剑痕。
有的剑痕凌厉霸道，深可逾寸，仿佛要将石碑一分为二；有的轻灵飘逸，细若游丝，却蜿蜒曲折，暗含玄机；有的炽热如火，让周围的石质呈现出熔融后再凝固的奇异纹理；有的冰寒刺骨，至今仍散发着缕缕寒气；有的中正平和，带着一股浩然之气；有的诡谲莫测，让人看一眼便觉心神不宁……
每一道剑痕，都代表着一式绝学，一种剑道意境，更代表着一位曾经在此留下印记的绝世剑客。
剑碑，是长安城，乃至整个天下剑修心中的一处圣地。
它早在大胤神朝之时，便已存在，默默矗立于此，无声地见证了大胤神朝的崩散分裂，见证了数千年来的风云际会，见证了七大强国的崛起与纷争，见证了无数天骄的辉煌与陨落。
它冰冷、沉默，却又仿佛拥有生命，承载着千年的剑道气运。
平日里，总有修士或独自一人，或三五成群，围在剑碑周围，或静坐感悟前人剑意，或低声讨论某道剑痕的精妙，神色皆带着敬畏与虔诚。无人敢在此喧哗，更无人敢亵渎分毫。
能否在剑碑留痕，留痕的深浅与意蕴，早已成了一把衡量剑客修为与潜力的无形标尺。
是夜，月华如水，清辉遍洒。
玄星剑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空旷宁静，此时，只有寥寥数名痴迷剑道的修士，依旧或坐或站于剑碑周围，闭目凝神，试图从那些冰冷的痕迹中捕捉一丝前人的灵光。
子时将近，万籁俱寂。
肃玉朝悄无声息地来到剑碑前，一身宽大的月白衣衫，似已融入进了这无边的月色之中。
他并未看向那些修士，目光直直落在了那黝黑冰冷、布满历史沧桑见证的剑碑之上。目光疏懒如常，却又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仿佛在阅读一部浩瀚的剑道史诗。
不管看过多少次，都会让人慨叹啊，肃玉朝心中暗赞。
他缓缓抬起右手，并指成剑，指尖并未触及碑身，只在距离碑面约三寸之处，凌空虚动，手臂挥划、剑气凌然，月白衣袂随着他的动作，以独特的韵律在月下浮动翩飞。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缓慢、凝重。指尖剑气划过之处，没有刺耳的声音，没有飞溅的石屑，但那坚硬无比、足以承受神兵利器劈砍的玄魄寒铁碑身上，竟随着他指尖的移动，留下了一道道清晰无比、深达数寸的崭新痕迹！
那不是普通的刻痕，而是以无比精纯凝练的剑意，配合着自身对天地元气的极致掌控，硬生生“烙印”上去的。痕迹边缘光滑如镜，隐隐有流光转动，仿佛那不是死物，而是拥有生命的符文一般。
他印刻下的，并非一招一式的剑法，而是一段文字，蕴含无上剑道真意——
——“《破妄三剑》总纲”
——“一剑元始定象；”
——“二剑虚承天光；”
——“三剑尽破迷妄。”
寥寥数语，每一个字都铁画银钩，结构舒展，笔画之间剑意流转，韵律独特，或凌厉，或空灵，或厚重。仿佛不是文字，而是一式式活过来的绝世剑式，一字一剑、一笔一剑。
更令人震撼的是，这文字本身散发出的剑意，初看惟一而已，但再看包容无数，汇万千气象，万千汇一，直指剑道本源，不同人看去，所见皆不尽同，仿佛能映照出观者自身剑道之“妄”。
在这段总纲之后，肃玉朝并未署名，而是留下了另一行稍小的字迹，同样剑意凛然：
——“ 三日之后，月满中天，曲江之上，待天下英杰。”
——“不争胜，只会友。”
——“凡愿登台赐教者，皆可观《破妄三剑》之文。”
——“若有人胜我手中青峰，可任取我随身一物。”
——“亦承君一诺，不违道义，可为君行一事。”
当最后一笔落下，肃玉朝收回剑指，负手而立，静静观摩自己的“大作”。
—— 行。
—— 还不错。
肃玉朝暗暗点头，颇为满意。
—— 这你还能不咬钩？
他眉梢微动，无人得见处，眸中光华流转。又点了点头，他转身缓步离去。脚下步履从容，只是缓缓踏出几步，却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然而，就在他悠然远去，彻底隐入月色之时——
“嗡——！”
整座巨大的剑碑，仿佛被从沉睡中惊醒，缓缓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嗡鸣。
碑身上那无数前人的剑痕，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竟齐齐闪烁起微光，与肃玉朝新留下的《破妄三剑》总纲文字交相辉映。
一股浩瀚、古老而又崭新的剑意，以剑碑为中心，如同水波般向着四面八方荡漾开来！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剑碑留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