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女王：红玫瑰的权杖》梵净仲

39、试刀石

　　试刀的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近乎荒谬的方式降临。

　　陆氏旗下一家主营环保工程的全资子公司——“青山绿水”，被媒体曝出其多年前承建的某北方城市工业污水处理厂存在严重设计缺陷和偷工减料问题，导致近期该厂下游河流突发污染，影响当地饮用水源，引发民众抗议和监管介入。

　　这桩“历史遗留问题”瞬间成为舆论焦点。虽然“青山绿水”公司现任管理层极力撇清，声称问题是“前任历史遗留”，但舆论不买账，矛头直指母公司陆氏集团。股价应声下跌，集团声誉受损。

　　陆振华震怒，在高层会议上拍了桌子，要求彻查此事，厘清责任，并“妥善、快速”消除负面影响。这个烫手山芋，最终被扔到了陈副总面前——原因无他，“青山绿水”当年正是由已倒台的王德发负责引入并监管的子公司之一，而陈副总现在分管投资及部分不良资产处置。

　　陈副总接了任务，头大如斗。彻查？涉及多年前的合同、设计图纸、施工记录、验收流程，还可能牵扯到早已离职或调动的相关人员，甚至地方监管环节的“默契”，根本是个泥潭。快速解决？舆论汹汹，监管盯着，民怨沸腾，怎么快？怎么解？

　　焦头烂额之际，他的目光落在了办公桌上那份楚云舒新提交的《论企业快速扩张期的制度滞后性风险及长尾效应》报告。报告里那些冷静的分析、严谨的框架、对“历史问题与现任责任切割”的论述，像一道闪电划过他纷乱的脑海。

　　一个大胆又冒险的念头浮现：或许，可以让她试试？以“课题小组深化研究”的名义，介入此事。她懂风险，擅分析，有周老那边“认证”的学术严谨性，而且……她是个实习生，没有复杂的利益牵扯，万一搞砸了，弃车保帅也容易。

　　风险在于，她会不会再次“越界”，捅出更大的篓子？但眼下的困局，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陈副总召见了楚云舒，将“青山绿水”事件的简要材料推到她面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赌博意味。

　　“云舒，这是个机会，也是个挑战。”他指着材料，“‘青山绿水’的烂摊子，舆论压力很大。集团需要一份既能厘清事实、切割风险，又能给外界一个合理交代的‘专业评估报告’。你的课题研究方向，正好契合。我想让你以课题小组的名义，牵头成立一个临时工作小组，梳理此事，一周内拿出初步分析报告和应对建议。”

　　楚云舒快速扫了一眼材料，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确实是个机会，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接触集团更深层问题、展现能力、积累资本的机会。但“青山绿水”……她隐约记得，这家公司早年似乎也和沈万金的某些生意有交集，只是当时她注意力都在“快帆国际”上。

　　“陈总，我明白。”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谨慎地问，“工作小组的权限和资源是？”

　　“我会给你临时授权，可以调阅‘青山绿水’及相关项目的所有非核心电子档案，约谈相关在岗人员。但所有调查行动和结论，必须每天向我汇报。涉及可能的法律责任或高层人事，必须立即上报，由我定夺。”陈副总划定了清晰的界限，“你的任务，是‘分析’和‘建议’，不是‘审判’和‘执行’。报告要客观、专业，同时……要兼顾集团的现实处境和整体利益。明白吗？”

　　“明白。”楚云舒点头。她知道，这是一次戴着镣铐的舞蹈，既要展现出解决问题的锋利，又不能割伤执鞭者的手。

　　临时工作小组很快成立，除了楚云舒，还有陈副总指派的两个投资部资深员工（实为监督），以及法务部和公关部各一名联络员。阵容微妙，既给了她名义上的主导权，又用各方眼线将她牢牢看住。

　　楚云舒没有浪费时间。她首先调取了“青山绿水”公司自成立以来的所有公开年报、重大合同备案、主要项目清单及负责人变更记录。她将王德发担任监管负责人期间的几个大型项目，特别是出事的那个北方污水处理厂项目，列为重点分析对象。

　　电子档案浩如烟海，且明显经过后期“整理”，很多关键的设计变更记录、预算调整审批、分包商资质文件都语焉不详或缺失。约谈现任“青山绿水”管理层，得到的答复更是高度一致：问题都是“前任历史遗留”，他们接手时已是“既定事实”，他们只是“运营方”。

　　楚云舒没有纠缠于推诿。她改变策略，开始追溯这些项目的上游——设计单位、主要设备供应商、当年参与投标和评审的专家名单。同时，她让小组里的法务联络员，从公开的司法文书和工商信息系统中，查找与“青山绿水”、主要供应商及王德发相关联的其他公司和人员信息。

　　三天后，一份意外的交叉比对结果浮现：为出事污水处理厂提供核心过滤设备的一家供应商，其控股股东是一家注册在避税天堂的离岸公司，而这家离岸公司的董事名单里，出现了一个楚云舒熟悉的代号——“J”。

　　又是“J”！与那份“现金”记录中提到的中间人代号一致！

　　楚云舒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动声色，继续深挖。通过这家设备供应商的公开合作记录，她发现其在同一时期，还向沈万金控股的几家环保材料公司采购过大量特种滤材，价格明显高于市场均价。

　　线索开始交织。“青山绿水”项目（王德发监管）→高价设备供应商（与“J”相关）→沈万金的关联公司（高价采购）→可能的利益输送链条。

　　这不再仅仅是简单的偷工减料或设计失误，很可能涉及一条寄生在陆氏项目上的、由王德发（执行）、沈万金（中转）、“J”（背后白手套）共同构成的灰色利益链！而这个链条，很可能借助当年陆氏扩张期混乱的监管和“结果导向”的氛围，悄然侵蚀了多个项目，“青山绿水”只是其中一个爆雷的点。

　　楚云舒将初步发现整理成一份逻辑清晰的线索图，隐去了“J”和沈万金的具体名字，用代号和关联公司代替。在向陈副总的每日汇报中，她重点汇报了“项目监管缺失导致供应商选择失控，可能引发连锁合规风险”的发现，并附上了部分证据截图。

　　她谨慎地没有提及任何对“利益输送”的明确指控，而是将其包装成“内部控制失效导致的供应商管理风险案例”。

　　陈副总看着报告，眼神闪烁。他显然看出了这份报告背后的潜台词——这摊浑水，比他想象的更深，可能再次牵扯到沈万金。但报告的形式很“安全”，完全在“风险分析”的范畴内。

　　“你的分析很有价值，指出了问题的深层症结。”陈副总沉吟道，“不过，这份报告的内容，仅限于你我，以及工作小组核心成员知晓。对外发布的报告，需要调整侧重点，更多强调技术性失误和后续整改方案，淡化对过往决策链条的追溯。明白吗？”

　　他在教她如何“做一份既能揭示问题、又能被各方接受的‘合格’报告”。楚云舒心领神会：“我明白，陈总。我会准备两个版本，一份供内部决策参考，一份用于对外沟通。”

　　就在她紧锣密鼓准备报告，并暗中将“J”的线索与自己手中的“现金”记录进一步比对时，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造访了临时工作小组的办公室。

　　来人是集团审计部的一位副总监，姓严，以铁面无私著称。他径直找到楚云舒，出示了一份文件。

　　“楚云舒同学，根据集团监察部门收到的匿名举报，称你在‘青山绿水’事件调查中，涉嫌越权调阅敏感人事档案，并试图接触与调查无关的过往项目及关联方，行为超出课题研究范畴。现审计部正式介入核查，请你配合，暂停一切调查工作，并于明天上午接受问询。”

　　匿名举报？越权？接触无关方？

　　楚云舒瞬间明白了——这是来自水下的反击！沈万金，或者他那一系的人，察觉到了她的调查方向可能触及敏感地带，于是先下手为强，用“举报”的方式打断她的进程，甚至可能想借此机会将她彻底清理出局！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陈副总派来的两位“监督”员工交换了一个眼神，默不作声。法务和公关联络员也面露难色。

　　楚云舒看着严副总监那张公事公办的脸，心中冷笑。淬火而成的刀刃，第一次试刀，就遇到了最坚硬的石头。

　　她没有惊慌，只是平静地抬起头，迎向严副总监审视的目光。

　　“严总监，我所有调查行动，均在陈副总授权的工作范围之内，并有完整记录可查。调阅档案均通过合规流程，接触相关人员均有工作小组其他成员在场。关于匿名举报的内容，我愿意接受核查，相信审计部会做出公正判断。”

　　她语气不卑不亢，眼神清澈坦荡，仿佛那淬炼过的锋芒，尽数收敛于平静的刀鞘之下。

　　真正的试炼，

　　此刻，

　　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