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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宴藏锋芒,初试修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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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楚云舒握着手机,站在窗前。夜色中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那些光点落在她平静无波的瞳孔里,却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订婚宴。
陆北辰和周曼卿。
这个结果她早已料到,甚至可以说,是她一步步推着陆北辰走向这个“应有之义”的结局。可当它真的以这种正式、公开的方式到来时,心口某处依然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滞涩。
不是痛,不是怨,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自己与那个光鲜世界之间,永远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深渊。
“云舒?”母亲苏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谁的电话?你脸色不太好。”
楚云舒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清淡表情:“是陆北辰。陆家明晚有个正式宴会,让我参加。”
苏清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神复杂:“宴会啊……那,那要不要妈妈帮你看看穿什么?你那些衣服,好像都太学生气了。”
“不用麻烦,妈。”楚云舒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握了握她粗糙的手,“陆北辰说会准备礼服。只是去吃顿饭,没什么。”
她说得轻描淡写,苏清却从女儿眼底看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冷意。那不是紧张或畏惧,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她即将踏入的不是一场盛宴,而是一个需要冷静评估的战场。
苏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里,夹杂着她低声的嘟囔:“造孽啊……”
楚云舒回到自己隔间,关上门。
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静静坐了片刻。然后,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自己正在整理的“风险标签系统”工作文档。光标在屏幕上移动,最后停在了“关联方识别”这个分类下。
周曼卿。
这个名字,终于要从背景板走向台前了。
她打开浏览器,谨慎地搜索着关于周家的公开信息。周家与陆家同属本城老牌世家,但产业方向不同,周家早年以纺织业起家,后转型投资,家风以保守低调著称。周曼卿是周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儿,从小接受最正统的闺秀教育,大学毕业后在自家基金会做慈善项目,几乎从未在商业场合露面,媒体上也仅有几张模糊的侧影照片。
一个标准的、被精心呵护的“大家闺秀”。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同意这样一场明显带有交易色彩的联姻?又为什么会在婚礼上,做出为“第三者”送嫁那种惊世骇俗的举动?
楚云舒不相信这仅仅是善良或懦弱。在豪门这个丛林里,纯粹的善良活不过三集。周曼卿要么是隐藏极深,要么……就是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某种坚持或软肋。
她需要观察,需要判断。
第二天傍晚,陆北辰的黑色轿车准时停在巷口。
楚云舒穿着一件陆北辰派人送来的香槟色缎面长裙走出门。裙子款式极其简洁,无袖、收腰、垂坠至脚踝,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只靠剪裁和面料本身的光泽勾勒出身形。她将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和那滴泪痣,脸上化了淡妆,唇色是克制的豆沙红。
清冷,得体,却没有任何迎合或讨好的意味。
陆北辰站在车边,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惊艳,随即又被更复杂的情绪覆盖。他今天穿着正式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可眉宇间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很合身。”他拉开车门,声音有些干涩。
“谢谢。”楚云舒平静地坐进车里。
一路无话。车厢内只有低沉的引擎声和空调送风的微响。陆北辰几次想开口,最终都咽了回去。直到车子驶入通往陆家主宅的林荫道,他才低声道:“今晚……可能会有些不好听的话。你不用理会,跟着我就好。”
楚云舒侧过脸看他:“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场面失控?”
陆北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最终没有回答。
陆家主宅今夜灯火通明。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大半,名义上是庆祝陆周两家联姻,实则是一场权力与利益的展示与交换。
当陆北辰带着楚云舒走进大厅时,原本喧闹的声浪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过来。有好奇,有审视,有鄙夷,有幸灾乐祸,也有隐晦的惊艳。楚云舒这个名字,以及她“陆北辰女友”的身份,在上次送嫁事件后早已成为圈内半公开的谈资。如今在正主的订婚宴上见到这位“传奇”本人,自然成了今晚最值得玩味的戏码。
楚云舒挺直脊背,微微抬着下颌,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些视线。她没有躲闪,没有怯懦,也没有故作亲昵地挽住陆北辰,只是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步履从容。
“北辰来了!”陆振华的声音从主位方向传来。他今日难得穿了一身深红色唐装,显得精神矍铄,笑容满面地朝他们招手,“过来,见见周伯伯和周伯母。”
陆北辰深吸一口气,带着楚云舒走了过去。
主桌边,除了陆振华夫妇,还坐着一对面容和善、气质儒雅的中年夫妇,正是周曼卿的父母。他们身边,一个穿着淡紫色旗袍的年轻女子静静坐着,正低头小口啜饮茶水。
那就是周曼卿。
楚云舒第一眼看过去时,心里微微一动。
和周家父母温和儒雅的气质不同,周曼卿身上有种奇特的疏离感。她五官清秀,皮肤白皙,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支素雅的玉簪。整个人淡得像一幅水墨画,可那双抬起来看向楚云舒的眼睛,却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怨恨、嫉妒或委屈,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周伯伯,周伯母。”陆北辰恭敬地打招呼,然后顿了顿,“这位是楚云舒。”
楚云舒微微躬身:“周先生,周夫人,晚上好。”
周父微笑着点了点头,态度客气而疏离。周母的目光在楚云舒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最终也只是淡淡笑了笑。
“坐吧,都坐。”陆振华打着圆场,“曼卿,你也跟云舒打个招呼。以后……总归是要认识的。”
周曼卿放下茶杯,站起身。她比楚云舒略矮一些,身形纤细,站起来时有种弱柳扶风的味道。她走到楚云舒面前,伸出手,声音轻柔悦耳:“楚小姐,你好。我是周曼卿。”
楚云舒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很凉,很软,像没有骨头。
“周小姐,幸会。”楚云舒的声音同样平静。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楚云舒没有放过周曼卿眼底任何一丝情绪波动——没有敌意,没有试探,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观察,仿佛在打量一件有趣的、与她无关的事物。
有趣。
楚云松开了手。周曼卿也退回自己的座位,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幅静止的画面。
宴会正式开场。陆振华上台致辞,无非是两家世代交好、珠联璧合之类的场面话。接着陆北辰和周曼卿被叫上台,在众人的注视和掌声中交换了订婚戒指。整个过程,陆北辰表情僵硬,周曼卿神情淡然,倒真像两个被摆上台面的精致玩偶。
楚云舒坐在台下不起眼的角落,慢慢喝着杯中的柠檬水。她能感觉到四周不时投来的、或明或暗的打量,也能听到附近几桌压低的议论声。
“看见没?那位就是楚云舒……真人比传说中还漂亮,这气质绝了。”
“漂亮有什么用?没背景没家世,也就是个玩物。今天这场合带她来,不是打周家的脸吗?陆董怎么想的?”
“你懂什么?陆董这是给周家施压呢,也是给那丫头下马威。让她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不过周家那位大小姐也真是能忍……换成我,早掀桌子了。”
“听说周大小姐身体不太好,常年养在家,性子软。再说,周家现在有几个项目指着陆家呢……”
楚云舒垂着眼睑,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宴至中段,陆北辰不知被谁叫走应酬。楚云舒独自起身,准备去一趟洗手间。
刚走出宴会厅侧门,步入相对安静的回廊,一个略带轻浮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哟,这不是楚小姐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北辰没陪着你?”
楚云舒脚步微顿,转过身。
来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骚包的酒红色西装,头发梳得油亮,手里晃着一杯香槟,眼神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打量。楚云舒记得他,刚才在主桌附近见过,似乎是某个建材公司的小开,姓王。
“王先生。”楚云舒微微点头,态度冷淡疏离。
“别这么见外嘛。”王少凑近两步,身上浓重的古龙水味扑面而来,“早就听说楚小姐是A大高材生,今天一见,果然又聪明又漂亮。像你这样的人才,何必跟着北辰受这种气?不如来我公司,我给你安排个又清闲又赚钱的位置,怎么样?”
话语里的暗示已经露骨得近乎羞辱。
楚云舒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她没有后退,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对方。
她的目光太静,太深,像两潭结了冰的湖,看得王少心里莫名一怵,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
“王先生,”楚云舒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令尊的公司,去年承接了陆氏‘西岸新城’三期项目的部分建材供应,对吧?”
王少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合同金额六千八百万,约定分三期付款。目前第二期款项,因为你们提供的部分批次材料抽检不合格,已经被陆氏工程部暂扣,要求整改复查。”楚云舒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如果整改不及时影响工程进度,按照合同条款,陆氏有权单方面终止合作,并追究违约责任。”
王少的脸色瞬间变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不是胡说,王先生心里清楚。”楚云舒向前半步,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上,“另外,建议王先生下次参加正式宴会前,少喝点酒。手抖成这样,容易洒了酒,失了体面。”
说完,她不再看对方青白交错的脸色,转身径自离开。
走出几步,她感觉到回廊另一侧的阴影里,似乎有人。
楚云舒停下脚步,侧目看去。
周曼卿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方素白的手帕,正轻轻按着嘴角。她看着楚云舒,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漾起了一丝真实的笑意,很浅,却像春水破冰。
“楚小姐,”周曼卿的声音依旧轻柔,“洗手间在那边右转。需要我带路吗?”
楚云舒深深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谢谢,我自己可以。”
两个女人在空旷的回廊里短暂对视,然后各自转身,走向不同的方向。
楚云舒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
她知道,今晚这场宴会的价值,远不止于忍受那些目光和议论。
她确认了周曼卿的“异常”,震慑了一个潜在的骚扰者,更重要的是——
她瞥见了回廊深处,刚刚王少出现的方向,另一个迅速隐去的侧影。
那个侧影,她曾在沈万金的公司资料里见过。
是沈万金的一个远房表亲,也是他放在本地用于打通一些“边缘关系”的小角色。
沈万金的人,出现在陆家的订婚宴上,还刻意引导了王少来挑衅她?
楚云舒走进洗手间,锁上隔间的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沈万金,
你终于……
坐不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