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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平成第一美少女①⑦ ...

  •   铸铁锅在瓦斯炉上滋滋作铸铁锅在瓦斯炉上滋滋作响,牛脂肪融化后在锅底铺开一层亮晶晶的油膜。

      二宫和也用长筷子夹起几片有着漂亮霜降纹路的和牛肉,平铺在锅底。肉片接触到热锅的瞬间,边缘迅速卷曲变色,发出令人满足的声响。

      他淋上调制好的寿喜烧酱汁,刺啦一声,咸甜的香气混着白雾升腾而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他将煎好的第一片牛肉夹到她碗里,肉片上还挂着亮晶晶的酱汁。

      “尝尝看,咸淡怎么样。”

      她夹起那片牛肉,在打散的生鸡蛋液里蘸了蘸,这是关东风寿喜烧的吃法,生鸡蛋能降低温度,增加滑嫩口感。送入口中时牛肉嫩滑,酱汁的甜咸恰到好处。咀嚼时,她微微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刚好。”她说。

      二宫和也点点头,继续烹饪。他将豆腐、葱丝、魔芋丝、金针菇、和划了十字花刀的菌菇依次放入锅中,淋上更多酱汁。

      白雾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缓缓升腾,食材在深色酱汁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炖煮,热气模糊了窗玻璃。

      两人安静地吃着。筷子偶尔碰到一起,又分开。房间里只有食物烹煮的轻微声响和咀嚼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遥远街道上的汽车驶过声。

      “和以前的味道一样吗?”二宫和也问,夹起一块吸饱酱汁的豆腐。

      汐织看着锅中升腾的热气,热气后他的脸有些模糊。

      “嗯。”她说,声音几乎被咕嘟声盖过。

      味道确实和以前一样。十一年来,这个味道几乎没有变过。

      但一切又都不同。

      他们坐在不同的房间里,看着不同的窗外风景,听着不同的背景声音,连咀嚼时碗筷碰撞的回响都不同。新房间的榻榻米和墙壁对声音的吸收不同,碗筷碰撞的回响更短促。

      窗外的风景是东大的银杏而非团地的晾衣杆,背景音是东大校区的钟声而非听了十一年的电车声。

      二宫和也的目光在房间里游移。他站起来调整了一下右边窗帘挂钩的位置。伸手按了按书架上层的法律书,确认是否放稳。盯着榻榻米边缘看了几秒,那里有一小撮未扫净的灰尘,他起身用纸巾将其抹去。

      晚饭后,汐织主动收拾碗筷。二宫和也没有争抢,只是坐在原地,看着窗外东大校园的灯光。那些灯光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有的窗口亮着,有的暗着,像是一幅用光点绘制的星图。

      她洗碗时动作比平时慢,水流冲在碗碟上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塑料手套与陶瓷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洗洁精的柠檬香气混着寿喜烧残留的酱汁气味,在厨房里交织。

      等她从厨房出来时,他已经铺好了从新小岩带来的那两套被褥。淡蓝色的被套和枕套,洗过很多次,布料柔软得几乎失去原有的纹理。

      新家的布局和旧居不同,两个六叠的房间,他们各自一间。被褥铺在相邻的房间里,中间只隔着一道印有竹纹的纸拉门。此刻拉门开着,能看见两个房间里的被褥并排放着,枕头朝着同一个方向,像是某种无言的默契。

      “早点睡吧。”二宫和也说,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显得比平时轻一些,“明天你还要去东大参加新生说明会。”

      “嗯。”

      汐织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纸拉门。门滑入木质轨道时发出干涩的摩擦声,随后咔哒一声轻响,门完全闭合。

      世界突然被分割成两个空间。

      她换上浅灰色棉质睡衣,袖口有些磨损,然后钻进被褥。新被褥有阳光晒过的气味,蓬松而温暖,包裹住身体时带来一种陌生的舒适感。

      她关掉了床头灯。房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街道路灯橙黄色的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

      然后她听见了。

      隔壁房间,二宫和也辗转反侧的声音。

      榻榻米被身体重量压动的轻微吱呀,被褥布料与布料接触摩擦时的轻微窸窣,翻身时枕头与榻榻米接触的闷响,以及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叹。那叹息太轻了,轻得像只是呼出了一口比平时稍长的气。

      她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

      她想起在新小岩的第一夜。八岁的她躺在陌生的被褥里,听着隔壁十一岁的二宫和也同样辗转难眠的声音。那时的她感到一种冰冷的恐惧,悄悄爬起来,光着脚走过冰凉的榻榻米,钻进他的被窝。

      “我害怕。”她说,声音小小的,在黑暗中颤抖。

      二宫和也愣了一下,身体僵硬了片刻,然后伸出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睡吧,”他说,“我在这里。”

      那个夜晚,他们就这样背对背睡着,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从略带急促逐渐变得均匀而平稳。

      而现在,十一年后,她躺在全新的房间里,听着隔壁他失眠的声音。

      她没有起身,没有拉开纸拉门。

      只是静静地听着。

      系统面板在黑暗中自动浮现,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一周目·二宫和也线:羁绊值稳定,环境适应度:计算中…]

      窗外的钟声再次响起。当当当当……十点,整整十下。

      声音穿过夜晚凉爽的空气,穿过双层玻璃窗,抵达这个过于安静的房间。钟声有一种古老而沉稳的特质,每个音节都清晰可辨,尾音在空气中停留片刻才消散。

      汐织闭上眼睛。她的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声音终于平息。

      二宫和也似乎终于入睡了。隔着纸拉门隐约传来,呼吸声变得均匀而绵长,带着睡眠特有的节奏。

      汐织睁开眼,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随着窗帘被夜风吹动而轻轻摇晃,像水波一样荡漾。

      她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个信封。

      日本映画大学。川崎市麻生区。

      如果当时他选择了那条路——

      这个念头清晰而冷静。

      然后她想:但这就是选择的结果。

      [双翼]任务在视野中闪烁了一下,淡蓝色的光芒微弱但持续了几秒,然后归于沉寂。

      汐织伸出手,在黑暗中轻轻一挥。面板消失。她翻了个身,脸颊贴着枕头的棉质面料,面料带着新洗涤剂的气味,不是她熟悉的牌子。

      明天要去东大参加新生说明会。

      后天要去经纪公司签约。

      下周要开始大学课程,要开始艺能活动。

      窗外的风停了。

      东大校园里的灯光也一盏盏熄灭,像有看不见的手在依次按下开关。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中流动的微弱嗡嗡声,和隔壁房间里,二宫和也平稳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楼下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有人从一楼的房间出来,走上室外的铁质楼梯。脚步声在夜晚的绝对寂静中格外清晰,鞋底接触金属台阶的轻微“铿”声;第二步,第三步……节奏平稳。

      脚步声在二楼走廊停下。然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金属与金属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门“吱呀”一声打开,老旧的合页需要上油了。然后是咔哒一声,门关上了,干脆利落。

      一切都恢复了寂静。

      但二宫和也的呼吸声改变了。

      汐织能听出来他的呼吸节奏被打断了,虽然只有一瞬间。一个微小的停顿,然后是稍深一点的吸气,像是要从空气中捕捉更多信息。

      他听到了那些脚步声。

      在新小岩的团地公寓里,夜晚也有各种声音:楼上夫妻的低声争吵,隔壁老太太看的时代剧,远处电车规律到震动,小孩子的夜啼。那些声音构成了一种浑厚的背景音,像一张厚毯子包裹着睡眠。

      而在这里,每一个声音都是孤立的,清晰的。

      汐织重新闭上眼睛。

      这次,她数着窗外下一次钟声的时间,数着自己的心跳,也数着隔壁二宫和也逐渐重新变得平稳的呼吸声。三个节奏交织在一起,心跳的急促,钟声的规律,呼吸的绵长。慢慢地,它们找到了某种同步。

      在新家的第一夜,平成十七年四月一个微凉的夜晚,她终于沉入睡眠。

      梦中,她看见两个书架。

      一个在神奈川的电影学校宿舍里,窄小的房间,书架是简陋的金属支架,上面摆满了电影相关的书籍和DVD,墙上贴着手绘的分镜图和电影海报。窗户很小,看出去是另一栋建筑的水泥墙。

      一个在东京文京区的公寓里,原木色的简易书架,左侧是深蓝色的法律典籍,右侧是色彩丰富的电影理论书。窗户很大,正对着东大的银杏道和古老的砖砌建筑。

      两个书架之间,有一扇窗。

      窗外的风景在不断变化。樱花开了又谢,粉色的花瓣在风中旋转飘落。银杏黄了又落,金黄的叶子铺满地面像金色的地毯。雪下了又融,白色的覆盖让世界变得纯净而安静。四季轮回,时间流转。

      而窗前的椅子上,始终坐着一个人影,背对着她,看着窗外。

      她看不清那是谁。

      但知道那一定是某个重要的人。

      她试图走近,但距离没有缩短。她试图呼唤,但声音没有发出。她只能看着那个背影,在变换的光影中,固执地面向窗外。

      梦在这里中断。

      没有结局,没有答案,只有那个永恒的背影和不断变化的窗外风景。

      晨光比昨天更明亮一些,从窗帘缝隙漏进来,远处传来早班电车的隐约声响,和东大钟楼敲响的七点报时钟声。钟声比夜晚听起来更清晰,更富有穿透力。

      汐织睁开眼睛。

      新的一天开始了。

      隔壁房间已经传来二宫和也起身的动静。榻榻米的吱呀声,窗帘拉开的滑动声,打开衣柜取衣服的窸窣声。

      然后,他的脚步声停在纸拉门外。

      “醒了?”他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比平时稍微低沉一些,带着刚醒来的沙哑。

      “嗯。”

      “早餐想吃什么?”

      “都可以。”

      “那就烤吐司和煎蛋吧,还有速溶玉米浓汤。”

      “好。”

      纸拉门被拉开。二宫和也站在门口,已经换上了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头发还有些凌乱。晨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边。

      他看着汐织,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点点头,转身走向厨房。

      水龙头打开,先是细流,然后变大,水流撞击不锈钢水槽底部传来清脆的声响。紧接着,客厅那台小型电视机也被打开了,调到早间新闻频道,音量压得很低。这是二宫和也的习惯,做早饭时有点声音,家里显得不那么空。

      她躺在被褥里没有立刻起来,看着天花板上被晨光照亮的一小块区域。新家的天花板没有新小岩公寓那种细微的裂纹,很平整,白得有些陌生。

      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隐约传来,说着些政治改革、国会审议之类的事情。

      “该起床了。”二宫和也的声音压过了新闻播报,隔着纸拉门传来,伴随着煤气灶点火的咔哒轻响,“早饭马上好。”

      吐司机弹起,煎蛋在平底锅里的滋滋响,热水冲入速溶汤粉搅拌。

      “嗯。”

      她坐起身,换上昨晚准备好的衣服。浅米色的衬衫,深棕色的及膝裙,外面套一件藏青色的开衫。都是基本款,但布料和剪裁不错,是那种“不会出错但也绝不张扬”的打扮。

      叠好被褥,拉开窗帘。

      窗外,东大校园在晨光中苏醒。银杏树叶在微风中翻动,阳光穿过叶隙,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几个穿着衬衫或polo衫的学生骑着自行车从校园里出来,车筐里放着书包,大概是去打工或上课。远处安田讲堂的尖顶沉默地耸立着,那里等会儿将挤满和她一样的新生。

      她转过身,看着这个新家。

      书架上的书静静站立,法律典籍与电影理论并排而立。矮桌上还放着昨晚寿喜锅的便携炉,已经冷却。榻榻米上有阳光切割出的明亮光斑,光斑中有尘埃舞动。

      系统面板在视野边缘浮现:

      [新地图:文京区本乡,插件加载中:47%]。

      数字在缓慢上升,48%,49%……直至全部加载完成。

      “早饭好了。”二宫和也关掉电视,新闻的尾音消失在空气里。

      他将早餐端到矮桌上。金黄的煎蛋,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两碗玉米浓汤,还有一小碟梅干。

      “吃吧。”他说,在她对面坐下。

      “今天要去安田讲堂,对吧?”二宫和也夹起一块吐司,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昨晚她听见他睡前在隔壁房间轻声读着什么,大概是新学期的新剧本。

      “嗯,十点开始。”汐织用筷子轻轻戳破煎蛋,蛋黄还是半熟的,戳破后流到吐司上。速溶玉米浓汤冒着热气,散发着玉米的甜香和奶油的浓郁,她小口吃着,吐司边缘烤得焦黄酥脆,咬下去发出咔嚓响。

      “我下午要去学校,新学期注册,还要跟教授谈点事情。”他说,目光落在她的碗上,又很快移开,看向窗外,“中午……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说明会应该会发便当。”汐织说,“或者去食堂看看。”

      二宫和也点点头,但眉头微微皱着,那是一种已经持续了十一年的习惯性担忧表情。阳光在他的侧脸上移动,照亮了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如果食堂人太多,就去便利店买点东西。记得别买冷的,对胃不好。”

      “知道了。”

      对话在这里暂停。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饭,只有筷子碰碗的轻微声响和咀嚼声。窗外传来鸟鸣,清脆的,一声接一声。

      吃完饭,汐织收拾碗筷。二宫和也帮她把碗端到水槽,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冲在碗碟上。他忽然开口,语气像是随口提起:“对了,有个试镜,时间定在下周末。一个独立电影项目,导演是新人,但剧本……”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剧本有点意思,讲父子关系的。在北海道取景。”

      汐织洗碗的动作没有停。“北海道很远。”

      “嗯,如果选上,可能要去一段时间。”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汐织听出了下面那层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在观察她的反应,就像她也在心里默默丈量着“北海道”这三个字所带来的物理与心理上的距离。

      “哥哥想去吗?”她问,没有回头。

      水声哗哗中,他的回答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剧本很好。是仓本聪先生那种风格的温情系作品,能学到东西。”

      他没有直接回答“想”或“不想”,而是给出了一个客观、稳妥的理由。这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将个人渴望包装成理性的选择。

      “那就去吧。”她说,关掉水龙头,用干净的布开始擦碗。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下周末的话,我应该没有工作。”

      “说明会结束大概几点?”他又问。

      “说是到下午三点。”

      “那我大概四点能回来。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汐织说,用海绵仔细擦洗碗的内侧,“简单点就好。”

      “那就做亲子丼吧,快一些。”

      “好。”

      她把擦干的碗盘一个个放回橱柜。动作有条不紊,每个碗盘都放在固定的位置,筷子头朝上插进筷笼,锅倒扣在沥水架上。

      秩序给她带来安定感。

      北海道很远,下周末也很远,但今天的日程是固定的:去安田讲堂,听说明,然后回家。

      至于下周末,乃至更远的未来,可以等它们变成“今天”再来处理。

      二宫和也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才转身去准备自己的东西。

      他今天要去东艺大,穿的是深灰色的休闲裤和一件浅蓝色的牛津纺衬衫。这和他私下偏爱柔软旧T恤的样子不太一样,更接近一个“艺大生”乃至“年轻演员”的社会身份。他把书包——一个磨损的深褐色皮革邮差包放在玄关,又检查了一遍里面的东西:学生证、笔记本、笔、钱包、钥匙。还有一本用棕色牛皮纸包好的剧本,边角已经微卷。

      汐织也准备出门。她从衣架上取下那件浅灰色的春季风衣穿上,在腰间系好带子。然后弯下腰穿鞋。

      “我出门了。”她说,声音平静。

      二宫和也走到玄关,站在她身后。他的影子落在她身上,将她完全笼罩。

      “路上小心。”他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个动作他们重复了太多次,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在她直起身准备拧开门把时,他忽然低声补充了一句,快得像一声叹息:

      “别太勉强自己。”

      汐织的手指在门把上停顿了半秒。

      “嗯。”她应道,没有回头。

      “我走了。”

      门在身后关上。

      汐织走下室外的铁楼梯,脚步声在清晨的安静里显得格外清晰。铁台阶随着她的脚步微微震动,扶手沾着露水,摸上去冰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平成第一美少女①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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