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予沉锚》337850

20、电影

　　周六下午，阳光正好。于怀提前十分钟到达星悦影城门口。他穿着那件浅蓝色衬衫，外面套了件米白色的薄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带着几分难得的柔软。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电影票的边缘，目光在来往的人流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带着一种陌生的、混合着期待与忐忑的雀跃。这感觉不同于登台表演前的紧张，更像是一种……即将踏入未知领域的悸动。
　　“于怀！”
　　清亮的声音穿透嘈杂，精准地落在他耳中。他循声望去，看见柏然正从自动扶梯上跑下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他今天穿了一件印着抽象涂鸦的黑色连帽卫衣，牛仔裤，帆布鞋，一身休闲打扮，充满了少年人的活力。
　　“等很久了吗？”柏然几步跑到他面前，微微喘着气，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睛亮得像落入了星辰。
　　“没有，刚到。”于怀摇了摇头，目光在柏然脸上停留了一瞬，便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落在他因为奔跑而微微敞开的卫衣领口上。
　　“那我们快进去吧！听说这部片子开场就很震撼！”柏然很是自然地伸手，轻轻拉了一下于怀的手腕，带着他往检票口走去。
　　手腕上传来的触感温热而短暂，却像点燃了导火索，让于怀的心跳瞬间飙高。他任由柏然拉着，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了光线昏暗的影厅。
　　他们的位置在影厅中段，视角很好。柏然抱着大桶的爆米花和两杯可乐，在于怀身边坐下，将其中一杯可乐递给他。影厅的冷气开得很足，可乐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冰凉的，与柏然手心残留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灯光熄灭，巨大的银幕亮起，电影开始。震撼的宇宙场景和激烈的星际战斗瞬间吸引了大部分观众的注意力。于怀努力将目光聚焦在银幕上，试图让自己沉浸到剧情里。
　　然而，他的感官却不受控制地分出了一大半，关注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柏然看得很投入，随着剧情发出低低的惊呼或赞叹，偶尔会凑过来，在于怀耳边压低声音评论一句：“哇！这飞船设计帅呆了！”或者“这个物理效应好像不太对……”
　　他靠近时，温热的气息拂过于怀的耳廓，带着爆米花淡淡的甜腻香气和柏然身上独有的、干净的气息。于怀的身体会瞬间绷紧，银幕上的画面变得模糊，耳边只剩下柏然压低嗓音时那略带沙哑的磁性，和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影厅的黑暗像一层保护色，放大了一切细微的感知，也滋生着暧昧的勇气。
　　电影进行到中段，一个相对平缓的剧情过渡段落。于怀的注意力刚刚稍微放松，目光无意识地从前排座椅的间隙扫过，落在了他们正前方的一对情侣身上。
　　那对男女依偎得很近。女孩的头轻轻靠在男孩的肩膀上，男孩的手臂绕过女孩的后背，自然地揽着她的腰。两人似乎在低声耳语着什么，女孩偶尔发出极轻的笑声，男孩则侧过头，极其自然地在女孩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吻。
　　动作亲昵，自然，充满了恋人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与爱意。
　　于怀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收了回来。一股热流“轰”地一下冲上头顶，脸颊和耳根瞬间烧得厉害。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序地跳动起来，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下意识地、极其僵硬地，转动眼珠，用余光瞥向身边的柏然。
　　柏然似乎……也看到了。
　　他拿着爆米花的手停顿在半空，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侧脸的线条在银幕变幻的光影下显得有些紧绷。于怀能清晰地看到，柏然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然后，他像是察觉到了于怀的注视，也极其缓慢地、带着点迟疑地，转过了头。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中，再次相遇。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试探或悸动。那目光里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有因为窥见他人亲密而产生的共同的羞赧和尴尬，有一种被直白地展示了某种可能性的无措，更有……一种被悄然点燃的、更加滚烫和直白的渴望。
　　空气仿佛凝固了。银幕上宇宙飞船的引擎在轰鸣，影厅的音效震耳欲聋，却都无法掩盖两人之间那无声的、惊心动魄的电流窜动。
　　于怀看到柏然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吸入其中的漩涡。那目光太过直接，太过炽热，仿佛剥开了所有日常的伪装，直直地探入他灵魂最深处的悸动。
　　他感到一阵眩晕，呼吸变得困难。他想移开视线，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他能感觉到柏然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描摹过他的眉眼，他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了他的……嘴唇上。
　　那一瞬间，于怀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被柏然目光锁定的地方。嘴唇变得异常干燥，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像是一根导火索。
　　柏然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呼吸骤然变得粗重。他握着可乐杯的手指收紧，塑料杯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向着于怀的方向，倾斜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
　　距离被无声地拉近。
　　于怀能更加清晰地闻到柏然身上那股混合着爆米花甜香和干净卫衣布料的味道，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带出的、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颊一侧的皮肤上。他甚至能感觉到，柏然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手指微微蜷缩，似乎想要抬起，又因极大的克制而僵硬着。
　　影厅的冷气很足，但于怀却觉得周围的空气灼热得快要燃烧起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虑，都在柏然那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和挣扎的眼睛里，化为灰烬。
　　他闭上了眼睛。
　　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又像一个迎接神祇的信徒。
　　他能感觉到柏然的呼吸更近了，温热的气息已经拂到了他的唇角，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又滚烫的温度。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那灼热的气息即将彻底覆盖下来的前一刻——
　　“轰！！！”
　　银幕上，剧情陡然进入高潮，一艘巨大的星舰在激烈的交火中轰然爆炸，绚烂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音效瞬间席卷了整个影厅！强烈的声光刺激像一盆冰水，猛地将两人从那个几乎失控的暧昧气泡中惊醒！
　　于怀猛地睁开眼睛，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柏然也像是被吓了一跳，迅速直起身子，拉开了距离。他的脸颊红得不像话，眼神慌乱地避开于怀，抓起旁边的可乐杯，低头猛吸了一口，却被冰块呛到，捂着嘴低声咳嗽起来，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
　　暧昧旖旎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高潮剧情冲得七零八落。但空气中残留的那份滚烫的张力，和两人之间那未尽的、惊心动魄的靠近，却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彼此的心上。
　　接下来的电影剧情，于怀已经完全看不进去了。他的全部感官，都沉浸在方才那千钧一发的瞬间里。唇角的皮肤，仿佛还残留着柏然灼热呼吸拂过的痒意，心脏依旧在疯狂地、不规律地跳动着。
　　他能感觉到，身边的柏然也同样心不在焉。他不再评论剧情，只是僵硬地坐着，抱着爆米花桶，却很久都没有再吃一颗。
　　电影散场时，灯光大亮。两人随着人流默默走出影厅，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一种微妙而尴尬的气氛笼罩着他们，与来时那雀跃期待的心情截然不同。
　　站在影城门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柏然挠了挠头，眼神飘忽，不敢看于怀，声音有些干巴巴的：“那个……电影，还挺好看的哈……”
　　“嗯。”于怀低低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沉默再次蔓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未完成”的躁动和一丝淡淡的失落。
　　“……走吧，”最终还是柏然打破了沉默，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看向于怀，眼神里还带着未褪尽的羞赧，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我送你回去？”
　　于怀抬起头，对上柏然那双努力掩饰着紧张和期待的眼睛。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紧抿的嘴唇，于怀心里那片因为刚才的打断而产生的失落和空茫，忽然间就被一种更加汹涌的、柔软的情绪所取代。
　　他轻轻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