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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帮你暖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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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依旧在下,无声无息,将那个歪歪扭扭的雪人覆盖得更加圆润,也将在雪地里站了许久的两人肩头、发顶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寒意如同细密的针,透过厚重的衣物,一点点侵蚀着肌肤。于怀感觉自己的指尖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鼻尖和脸颊也冻得发麻,但他却奇异地不想移动。
柏然就站在他身边,隔着那层厚厚的、湿冷的手套,两人的手背若有似无地靠在一起。这接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在冰天雪地里维系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联结。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他们共同堆砌的、丑陋却独一无二的雪人,看着雪花一片片落在它滑稽的“帽子”上和黑石子眼睛上。
周围的寂静被放得极大,只有雪花落下的簌簌声,和自己有些压抑的呼吸声。于怀甚至能听到身边柏然略显急促的心跳,或者那只是他自己血液奔流产生的错觉。
就在这时,柏然忽然动了一下。他收回与于怀相靠的手,在于怀还没反应过来时,迅速摘掉了自己湿透的手套,塞进衣兜,然后呵出一大口白气,用力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
“太冷了!”他嘟囔着,声音在雪地里显得有些闷,然后他转过身,正对着于怀,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于怀,你冷不冷?”
于怀看着他被冻得通红、甚至有些发紫的双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刚想点头,却见柏然忽然朝他伸出那双裸露在冰冷空气里的手——目标不是他的手,而是他围巾上方、那双同样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耳朵。
于怀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柏然的动作快而轻柔。那双带着冰凉湿意、却似乎又残存着一点自身热度的掌心,已经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覆上了他冰冷的耳廓。
一瞬间,冰与火仿佛在于怀的耳畔交汇。
柏然的手心并不算非常温暖,甚至也带着雪水的凉,但那份活生生的、属于人类的体温,透过冰凉的皮肤,清晰地传递过来,像一道微弱的暖流,瞬间击穿了严寒的壁垒。那触感粗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经打磨的质感,轻柔地包裹住他脆弱的耳骨。
于怀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又在耳廓被触碰的地方疯狂地燃烧起来。他能感觉到柏然掌心的纹路,能感觉到他指尖因为寒冷而微微的颤抖,甚至能感觉到他因为紧张而略微加速的脉搏。
这比在星空下的亲吻,比在课桌下的牵手,都更加……亲昵,更加不容回避。
“帮你……暖暖。”柏然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张,他不敢看于怀的眼睛,目光飘忽地落在于怀被围巾遮住的脖颈处,耳根自己却先红透了,与那冻红的颜色混在一起,格外明显。
他的动作很笨拙,只是用手心虚虚地捂着,甚至不敢用力,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易碎的珍宝。
于怀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那紧抿着的、透露出内心远不如表面那么镇定的嘴唇。柏然的呼吸带着白气,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带来一阵微弱的痒意。
周围是冰天雪地,是寂静无声。
但他的世界,在耳廓被那双微凉却无比真实的手掌覆盖住的瞬间,仿佛只剩下这狭窄的、被体温烘托出的方寸之地。所有的寒冷,所有的顾虑,似乎都被这笨拙的暖意暂时驱散了。
他没有躲开。
他甚至……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着那掌心的温度,靠近了微乎其微的一点点。
这个细微的回应,像投入干柴的一点火星。
柏然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他猛地抬起眼,对上于怀的目光。于怀的眼睛里不再是平日的清冷平静,而是氤氲着一层复杂的水光,有慌乱,有无措,但更深处的,是一种他从未如此清晰捕捉到的……默许,甚至是一丝依赖。
柏然眼底的光芒瞬间变得炽热,他捂着于怀耳朵的手,力道微微收紧了一些,不再是虚虚地覆盖,而是带着一种珍视的、确定的包裹。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同样小心翼翼地,覆上了于怀的另一只耳朵。
两人面对面站在雪地里,柏然微微仰着头,用双手轻柔地、坚定地捂着于怀冻得通红的耳朵。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落在柏然裸露的手腕上,迅速融化,带来更深的寒意,但两人相接触的那一小片皮肤,温度却在悄然攀升。
时间仿佛再次被拉长。
于怀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也能感觉到柏然同样剧烈的心跳,通过那双紧贴着他耳朵的手掌,一下一下,震动着他的鼓膜。这感觉太过亲密,太过逾矩,让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他想推开他,身体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能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雪气息的温暖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柏然终于缓缓地、极其不舍地松开了手。寒冷空气瞬间重新包裹住于怀的耳朵,带来一阵鲜明的落差感。
“好……好点了吗?”柏然的声音有些发紧,他飞快地收回手,重新戴上那副湿冷的手套,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于怀,脸颊和脖子都红得像熟透的虾子。
于怀看着他这副窘迫又可爱的样子,感受着耳廓上残留的、清晰无比的触感和温度,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感哽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声音很轻,被风雪吹散了大半。
但柏然听到了。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的光芒重新亮起,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狂喜和满足。他咧开嘴,又想笑,却又似乎觉得不太合适,只能用力地抿住嘴唇,但那上扬的嘴角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那……那我们回去吧?”他指了指小区单元门的方向,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活跃,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外面太冷了,别冻坏了。”
于怀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厚厚的积雪,沉默地往回走。来时留下的脚印已经被新雪覆盖了大半,只留下两串新的、并排的痕迹,深深浅浅地印在纯白的世界里。
走到单元门口,柏然停下脚步,拍了拍身上的雪,对于怀挥了挥手,笑容依旧灿烂:“快回去吧!除夕快乐,于怀!”
于怀站在门内,看着门外那个站在雪幕中、笑容明亮的红衣少年,看着他睫毛上未化的雪珠和呼出的袅袅白气,心里那片被冰雪覆盖的荒原,仿佛真的被投入了一颗持续燃烧的火种。
他没有回应那句“除夕快乐”,只是看着柏然,很轻很轻地说:
“路上小心。”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温暖的楼道。
直到身后的门完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和那个身影,于怀才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依旧残留着异样感觉的耳廓。
那里,仿佛还烙印着那双微凉手掌的形状和温度。
窗外的雪还在下,除夕的白天才刚刚开始。
但这个寒冷的冬日,因为那个笨拙的捂耳动作,和耳边残留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在于怀的记忆里,注定将成为一个滚烫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