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予沉锚》337850

43、大学，我们来了。

　　西藏星空那仿佛能洗涤灵魂的浩瀚与那对夫夫坦然的目光，如同给于怀和柏然即将开启的新篇章注入了一剂强效的安定与勇气。当盛夏的尾巴彻底溜走，初秋的风裹挟着A市特有的、混杂着梧桐叶与都市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时，他们并肩站在了A大那庄严而充满历史感的校门前。
　　巨大的石砌门楣，鎏金的校名，熙熙攘攘拖着行李箱、脸上交织着兴奋与茫然的年轻面孔，还有空气中那股蓬勃的、属于自由与未知的生命力——一切都与那个被倒计时牌和试卷淹没的高中教室截然不同。
　　于怀穿着一件熨帖的浅灰色衬衫，身形挺拔，神色是一贯的冷静，只是镜片后的目光比平时更亮些，仔细地打量着这片即将生活四年的土地。柏然则穿着印有涂鸦的宽松T恤和破洞牛仔裤，背上背着画筒，手里还推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东张西望，眼睛忙得不够用，嘴角始终高高扬起，像个进了游乐园的孩子。
　　“哇！于怀你看！那个楼好酷！像不像科幻片里的基地？”
　　“那边！是图书馆吗？也太大了吧！”
　　“哇塞！好多社团招新！那个机器人社！还有动漫社！”
　　柏然的声音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引得周围几个新生侧目。于怀被他吵得有些头疼，低声提醒：“安静点。”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责备，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他们按照指示牌，先去物理系和设计学院的报到处办理手续。流程繁琐，队伍冗长，柏然耐不住性子，一会儿踮脚张望，一会儿低头刷手机，把新生群里的各种八卦和吐槽分享给于怀听。于怀则始终安静地排着队，偶尔拿出随身的小本子记下注意事项，或者纠正柏然口中某个被传错的专业名词。
　　“柏然！”设计学院报到处的学姐笑着喊到他的名字。
　　“到！”柏然立刻像被点了火的火箭，嗖地窜过去，留下于怀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漾开一点极淡的笑意。
　　手续办完，两人拖着行李去找宿舍。很幸运，或者说，是于怀提前研究宿舍分布图、“不经意”地向辅导员表达过希望相邻宿舍的“小小心愿”起了作用——他们的宿舍在同一层，斜对门。
　　柏然的宿舍先到。门一开，一股混合着灰尘、新油漆和男生宿舍特有气味的热浪涌出。典型的四人间，上床下桌，此刻已经有两个室友在了，正在各自父母的帮助下收拾床铺，显得有些混乱。
　　“嗨！你们好！我叫柏然！”柏然毫不见外地打招呼，笑容灿烂，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的新室友们愣了一下，也纷纷笑着回应。柏然自来熟地开始帮忙递东西，嘴里还念叨着：“这地方不错啊，采光好，适合我放画架……”
　　于怀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他看着柏然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迅速在他的新环境里漾开活力的波纹，与陌生人打成一片。这种能力，是他永远学不来的。他心里有些微妙的涩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柏然就该在这样的热闹里发光。
　　他默默地将柏然的行李箱推进去，放在靠窗的那个空位旁边——那是他刚才迅速扫视后，判断出的最好的位置。
　　“于怀？”柏然回过头，看到他还在门口，几步跨过来，额角带着细汗，“你的宿舍呢？”
　　“斜对面。”于怀指了指。
　　“太好了！”柏然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我就知道！”
　　等于怀打开自己宿舍的门时，里面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他的三位室友看起来都比较安静，一个戴着耳机在看电脑，一个在整理书架，另一个则在家长的叮嘱下不住点头。看到于怀进来，他们都投来友善但略显拘谨的目光。
　　于怀礼貌地打了招呼，声音不高，却清晰。他选择了靠里、相对安静的一个床位，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行李。动作不疾不徐，每一样东西都放在它应该在的位置，很快，他那一片区域就呈现出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近乎洁癖的规整。
　　他的室友们似乎有些惊讶于他的效率和这种过分的整洁，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但没人说什么。
　　整理间隙，于怀的目光会不经意地瞟向门口。过了一会儿，果然看到柏然探进半个身子，对他做了个鬼脸，用口型无声地说：“我那边搞定啦！等你吃饭！”
　　于怀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傍晚，两人在食堂吃了在大学的第一顿饭。食堂人声鼎沸，各种口音的交谈声、餐盘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柏然对每个窗口都充满了好奇，最终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回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还在含糊地评价着哪个菜好吃，哪个有点咸。
　　于怀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把自己餐盘里那块他多打的、柏然刚才盯着看了好几眼的红烧排骨，默不作声地夹到了他碗里。
　　柏然愣了一下，抬头看他，眼睛弯成了月牙，含糊不清地说：“……谢谢于老师。”
　　这个久违的、带着点戏谑的称呼，让于怀耳根微热，低头吃饭，没有回应。
　　吃完饭，天色已暗。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梧桐树下光影斑驳。不少新生还在校园里穿梭，熟悉环境。柏然精力旺盛，拉着于怀在偌大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们走过灯火通明的图书馆，走过传来音乐声和呐喊声的体育馆，走过静谧的、散发着青草气息的小树林。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和自由的味道。
　　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人工湖边，柏然停下了脚步。湖面倒映着周遭建筑的灯光，波光粼粼。远处，教学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庄严而神秘。
　　“于怀，”柏然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的语调，“我们……真的在这里了。”
　　于怀站在他身边，看着湖面上破碎的灯影，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欢呼，没有激动的话语。但一种沉甸甸的、真实的幸福感，如同湖水的湿气，无声地浸润着他们。他们真的挣脱了那个充满束缚的过去，抵达了这个曾经只在想象中存在的、广阔的天地。
　　在这里，没有时刻盯着的班主任，没有需要避讳的同桌界限，没有那座令人窒息的红字倒计时牌。
　　在这里，他们是物理系的于怀，和设计学院的柏然。是可以并肩走在梧桐大道上，可以一起在食堂吃饭，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有彼此的未来。
　　柏然悄悄伸出手，在垂落的衣袖掩护下，勾住了于怀微凉的手指。
　　于怀的手指微微一动，没有挣脱，反而缓缓地、坚定地，回握住了他。
　　湖边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亲密地交融在一起，投射在湿润的鹅卵石小径上。
　　周围偶尔有晚归的学生经过，谈笑着，没有人注意到这对静静站在湖边、牵着手的少年。
　　大学的第一天，就在这种混杂着新鲜、忙碌、些许不安，以及更多难以言喻的解脱与憧憬的复杂心绪中，落下了帷幕。
　　前方，是全新的课程，陌生的同学，未知的挑战，和无限的可能性。
　　但于怀和柏然知道，无论面对什么，他们都将如同过去那个寒冬里紧握的双手一样，彼此支撑，共同前行。
　　在这片属于他们的新天地里，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