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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法庭上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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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市中级法院第三审判庭。
苏槿站在原告席上,最后一次整理手中的文件。白色衬衫熨烫平整,黑色西装裤笔挺,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冷静而专注。
旁听席坐满了人。记者、同行、还有顾家派来的人——他们穿着昂贵的西装,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冷漠。
顾明渊坐在被告席,姿态放松,甚至对苏槿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像是在说:你赢不了。
法官入席,法槌落下。
“现在开庭。”
庭审进行得出奇顺利。苏槿出示了财务账本、证人证言、转账记录,每一项证据都指向顾明渊涉嫌经济犯罪。辩护律师几次试图打断,都被法官驳回。
直到苏槿拿出那个密封袋。
“法官大人,我方申请呈递第37号证据。”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法庭里格外清晰,“这是二十年前,我父亲苏明远在一起交通肇事案中,从肇事车辆上取得的生物检材。”
法庭哗然。
顾明渊的笑容僵在脸上。
“反对!”辩护律师站起来,“该证据与本案无关,且来源不明——”
“有关。”苏槿打断他,“这起交通肇事案导致我父母双亡,而肇事者至今逍遥法外。我们有理由相信,被告顾明渊与当年的案件有关。”
法官皱眉:“苏律师,这确实超出本案范围…”
“法官大人。”苏槿打开密封袋,取出里面的鉴定报告,“这份DNA鉴定报告显示,检材上的生物信息与被告顾明渊的DNA匹配度高达99.99%。”
她把报告递交给书记员。
“而根据当年的交警记录,肇事车辆登记在顾氏集团名下,由被告本人使用。”
法庭陷入死寂。
顾明渊的脸色从红转白,最后变成铁青。他死死盯着苏槿,眼神像要杀人。
辩护律师在疯狂翻找文件,额头冒汗。
苏槿站在原告席上,背挺得笔直。二十年的等待,二十年的追寻,在这一刻凝聚成胸腔里滚烫的火焰。
“法官大人,”她一字一顿,“我方请求,将本案与二十年前的苏明远夫妇交通肇事案合并审理。”
法官沉默了很久。
“本庭需要时间考虑。”他终于说,“休庭十五分钟。”
法槌落下。
苏槿转身走出法庭,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她扶着洗手台,手指在颤抖。
不是恐惧,是兴奋。
二十年了,她终于把那个名字,钉在了法律的被告席上。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
叶微澜走进来,递给她一瓶水:“表现不错。”
“谢谢。”苏槿接过水,“你来了?”
“来看看热闹。”叶微澜靠在墙上,点燃一支烟,“顺便提醒你,顾家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叶微澜吐出一口烟圈,“刚才休庭的时候,顾明渊的助理打了个电话。内容是:‘启动B计划’。”
苏槿握紧水瓶:“B计划是什么?”
“不知道。”叶微澜弹了弹烟灰,“但以我对顾家的了解,不会是好事。”
卫生间再次陷入沉默。
“白夜呢?”苏槿问。
“在外面。”叶微澜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带着啸山,在法院对面的咖啡厅。她说法院这种地方,不适合带大型猛兽。”
苏槿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红发的女人坐在咖啡厅里,脚边趴着一只金色的巨虎。确实不太合适。
“她会怎么做?”她问。
叶微澜笑了:“你觉得呢?”
苏槿不知道。她认识白夜的时间不长,但足够了解一件事:这个女人行事,从来不讲规则。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
再次开庭时,法官的脸色比刚才更凝重。
“经合议庭讨论,”他说,“决定采纳第37号证据,并与二十年前苏明远夫妇交通肇事案合并审理。下次开庭时间定于…”
他的话没说完。
法庭的门被猛地推开。
两个穿着检察院制服的人走进来,神色严肃。
“抱歉打断庭审。”为首的中年男人出示证件,“我们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现依法对被告人顾明渊实施逮捕。”
整个法庭炸开了锅。
闪光灯疯狂闪烁,记者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挤。顾明渊被戴上手铐时,还在大喊:“这是诬陷!我要找我的律师!”
苏槿站在原地,看着这出闹剧。
她准备了二十年的庭审,就这样被强行中断了。不是因为她赢了,而是因为…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叶微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槿转头:“是你?”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叶微澜摇头,“检察院那帮人,没点铁证不敢动顾家。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提供了比DNA更有力的证据。”叶微澜看着被带走的顾明渊,“比如,他这些年的行贿记录,偷税漏税的证据,还有…几起命案的线索。”
苏槿想起白夜那晚说过的话:“我有让顾家跪下来求我的东西。”
原来她真的不止是说说。
法院外,阳光刺眼。
苏槿走出大门时,看见白夜靠在越野车上,正低头玩手机。红发在阳光下像燃烧的火焰,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啸山不在,大概在车里。
“恭喜。”白夜头也不抬,“首战告捷。”
“是你做的?”苏槿走到她面前。
“哪部分?”白夜收起手机,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DNA鉴定是我找叶微澜做的,检察院那边…我只是提供了一点线索。”
“一点线索能让反贪局当场抓人?”
白夜笑了:“那得看线索有多重磅。”
她拉开车门:“上车,请你吃饭。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苏槿坐进副驾驶,“庭审被中断了。”
“庆祝顾明渊进看守所。”白夜发动车子,“虽然只是暂时的,但足够我们做很多事。”
车子驶入车流。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在白夜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左臂的纹身在阳光下清晰可见,那些符文复杂而神秘。
“你大伯,”苏槿突然开口,“白崇明。他参与了当年的掩盖。”
方向盘上的手指紧了紧。
“我知道。”白夜的声音很平静。
“你不生气?”
“生气有什么用?”白夜看着前方的路,“白崇明二十年前就被逐出家族了。他现在是‘暗蚀’的人,专门接脏活。”
苏槿想起那份名单:“暗蚀是什么?”
“一个组织。”白夜的语气变得冰冷,“专门处理各大家族见不得光的事。绑架、灭口、销毁证据…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做。”
“包括杀我父母?”
“包括。”白夜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所以顾明渊雇他们来杀你,算是…老客户回头。”
绿灯亮了,车子继续前行。
“叶微澜给我的证据里,还有一份暗蚀的客户名单。”苏槿说,“顾明渊的名字在上面,不止一次。”
白夜挑眉:“她连那个都给你了?”
“为什么不能给?”
“因为那份名单上有白家的名字。”白夜的声音很轻,“准确地说,是我父亲的名字。”
苏槿愣住了。
“二十年前,我父亲为了争夺家主之位,雇暗蚀处理过几个竞争对手。”白夜说得云淡风轻,“后来他赢了,洗白了,把暗蚀踢给了白崇明。这就是家族,律师小姐,没一个干净的。”
车子拐进一条小巷,停在一家不起眼的面馆前。
“到了。”白夜解开安全带,“这里的牛肉面全市第一。”
苏槿坐在车里,没有动。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问,“如果你的家族也牵扯其中…”
白夜转身看她,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内像猫科动物。
“两个原因。”她说,“第一,我讨厌蠢货。顾明渊太蠢,蠢到以为能用钱摆平一切。第二…”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第二,我欠你父母的。”
苏槿的呼吸一滞。
“二十年前那场车祸,白家是知情者。”白夜看着前方,“我父亲知道顾明渊要动手,但他没有阻止。因为那时候,白家需要顾家的支持。”
她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泛白。
“所以现在,我来还债。”
面馆很小,只有四张桌子。老板是个独臂老人,看见白夜进来,咧嘴一笑:“老样子?”
“两份。”白夜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一份不要香菜。”
苏槿在她对面坐下:“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香菜?”
“观察。”白夜倒了杯茶,“你上次吃沙拉,把里面的香菜都挑出来了。”
面很快端上来。汤色清澈,牛肉厚实,香气扑鼻。
苏槿吃了一口,确实是她吃过最好的牛肉面。
“老板以前是特种兵。”白夜说,声音不大,“退役后开了这家店,专门收留那些没地方去的人。”
苏槿看向厨房,一个年轻女孩正在切菜,动作麻利,但左手只有三根手指。
“她叫小七,前年被家暴,手指是被丈夫砍断的。”白夜低头吃面,“我路过,就管了个闲事。”
“然后呢?”
“然后她丈夫现在在监狱里,她在这里学厨,准备考厨师证。”白夜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苏槿看着她。红发的女人低头吃面,热气蒸腾,模糊了她的轮廓。有那么一瞬间,苏槿觉得她不像那个在雨夜提着刀的女人,也不像那个能调动检察院的权贵。
她只是个在吃面的普通人。
“你为什么开这家店?”老板走过来,递给她们两瓶汽水,“看你也不缺钱。”
“缺。”白夜拧开瓶盖,“缺个能安静吃饭的地方。”
老板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那你找对地方了。我这里,只卖面,不卖人情。”
他转身回厨房,哼着不成调的歌。
苏槿看着白夜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人,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复杂得多。
吃完面,白夜付了钱,还多给了一些。
“不用找。”
“每次都这样。”老板嘟囔着,但还是收下了,“下次来,给你加肉。”
走出面馆时,天色已近黄昏。
“接下来去哪?”苏槿问。
“去见个人。”白夜拉开车门,“顾明渊进去了,但顾家还在。我们需要一个盟友。”
“谁?”
“司徒镜。”白夜发动车子,“司徒家的现任家主,也是…八大家族里,唯一还算讲道理的人。”
车子驶出小巷,融入晚高峰的车流。
苏槿看着窗外的城市,霓虹初上,万家灯火。这个城市看起来和平常一样,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顾明渊被捕只是开始。
真正的战争,现在才拉开序幕。
而她的身边,坐着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预测的盟友。
“白夜。”她突然开口。
“嗯?”
“谢谢你。”
白夜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扬:“别急着谢。等一切结束了,再谢也不迟。”
“如果结束不了呢?”
“那就打到结束。”白夜打了转向灯,车子拐上高架,“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比较执着。”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那张侧脸在光影中显得锋利又美丽,像一把出鞘的刀。
苏槿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盟友,或许真的能赢。
哪怕对手是整个顾家。
哪怕对手是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