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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器官追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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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波莉雅酒店外围观的群众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动,各种猜测和恐惧在人群中无声蔓延。
警戒线几乎要被那好奇与不安交织的目光冲破。
萧百辰环视四周,眉头紧锁,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沈酌说:“消息传得太快了,这次围观的人比上次多得多。我们必须尽快破案,否则这种带有仪式感的谋杀一旦在公众中发酵,极易引发大规模恐慌。”
沈酌仿若未闻,他已全然沉浸在现场的微观世界里。
昏暗的光线下,沈酌蹲下身的身影显得格外清瘦而专注,脑后的低马尾顺着肩颈线条滑落,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他偶尔不耐地用手背蹭开。
而站在他身旁的萧百辰,则像一座沉稳的山,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另一位鉴识员正准备用剪刀剪断捆绑尸体的绳索,沈酌立刻出声制止,声音冷静而清晰:
“等等,剪的时候注意,尽量保留绳结的完整。打结的方式、绳子的材质,都可能指向凶手的职业习惯或心理特征,这是重要的行为证据。”
鉴识员依言小心翼翼地操作,将带有完整绳结的绳索段装入证物袋。
沈酌随后在协助下,谨慎地将尸体从僵硬的跪姿挪动,平放到旁边一块相对干净、没有血污的地面上。
他仔细检查着尸表的状况,边观察边陈述:“尸僵在大关节处已经非常明显,但尚未达到顶峰,结合直肠温度和局部尸斑情况,初步推断死亡时间超过十小时,大约在昨日深夜。
腹部可见七处明显的刺创,排列密集,是主要伤害。值得注意的是,死者的双侧眼球在死后被精密摘除,创口……相对规整。
手腕和踝部有绳索摩擦造成的皮下出血和表皮剥脱,但根据其形态和周围组织反应,符合死后捆绑造成。
综合来看,死者生前可能处于无法抵抗的状态,现场……没有发现明显的搏斗挣扎痕迹。”
他站起身,一边褪去沾了少许血污的第一层手套,一边对等候指令的张珂说:“先把尸体运回法医中心吧,这里环境干扰太大,更详细的需要系统解剖才能确定。”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淡漠,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起身时,那低马尾在空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萧百辰抬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凝重:
“这已经是第二起了!上一个被挖走了心脏,这次是眼睛!下一个会是什么?这些家伙……真是越来越变态,像是在完成某种收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对人性之恶的寒意。
沈酌轻轻摘下口罩,露出了那张线条分明、略显清癯的脸。
一双凤眼,眼尾天然微挑,勾勒出几分清冷和疏离;瞳孔是浅淡的琥珀色,在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像是蕴藏着千年冰霜的湖泊,与他平日里流露出的那份慵懒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反差。
墨黑的长发被玉簪妥帖地约束着,更衬得他颈线优美,侧脸轮廓清晰如刻。他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穿透力: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如果凶手仅仅是为了报复社会,完全可以选择更直接、更富冲击力的方式,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布置现场、摘取特定器官。
但若是蓄意谋杀,且有特定指向性……那么,很可能还会有下一个目标。”他的分析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剥离了情绪,直指核心。
萧百辰没有立刻接话,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鹰隼般,再次仔细地扫视着现场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尸体原先跪伏位置旁的那片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泊边缘。他眉头骤然紧锁,缓步走近,蹲下身,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沈酌,”他声音低沉,带着发现关键线索的紧绷,“你快过来看,这里……血泊边缘,有个非常浅淡、几乎被血迹覆盖的鞋印!”
沈酌闻言,眼神一凛,立刻从旁边的勘查箱里取出一台专业相机和一把不锈钢比例尺。
他快步走到萧百辰身边,将相机递过去:“你负责拍照,多角度、不同光线条件,确保清晰。我来测量。”分工明确,行动迅速。
萧百辰接过相机,熟练地调整焦距和光圈,从不同角度对着那个若隐若现的鞋印连按快门,闪光灯在昏暗中一次次亮起,定格下这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微小破绽。
完成拍摄后,他默默退到一旁,为沈酌留出空间。
沈酌小心翼翼地将比例尺放置在鞋印旁边,借助强光手电的侧光,仔细观察着印记的轮廓。
“鞋印前掌和后跟的压痕都比较均匀,花纹磨损程度中等……”他一边测量一边冷静地分析,
“鞋长大约25厘米,根据常见鞋码与身高的比例关系推断,凶手的身高很可能在175到180厘米之间,大概率是男性。鞋底花纹比较常见,初步判断是一种普及度很高的运动鞋款。”
这虽然不能直接锁定凶手,但极大地缩小了排查范围,为描绘凶手画像增添了重要一笔。
沈酌站起身,走到萧百辰身旁,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下颌,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萧百辰,眼中闪烁着推理的光芒:“两名死者,不同的身份背景,却以高度相似的仪式化手法被杀,并被摘取不同器官。
这强烈暗示凶手与死者之间,或者与这些被取走的器官之间,存在着某种我们尚未发现的、深刻的私人化关联。
我认为,这很有可能是一起经过精心策划的仇杀。深入交叉排查这两名死者的社会关系网、经济往来、甚至是不为人知的共同经历,或许能找到交叉点,也就是凶手的动机所在。”
萧百辰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赞同与锐利:“和我想的一样。仇恨是最好解释这种过度杀戮和象征性行为的动机。”
他立刻转身,将正在不远处维持秩序的张珂叫到身边,简洁明了地交代了深入调查两名死者社会关系的任务。
张珂脸上写满了困惑,下意识地挠了挠头,问道:“仇杀?萧队,为什么肯定是仇杀啊?会不会是别的……”
萧百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你小子动动脑子!普通的谋财害命或者激情杀人,谁会费这么大劲挖走死者的器官?还摆成这副样子?这明显是带有强烈情绪宣泄和象征意义的行为!”
张珂努力思考着,提出一种可能:“那……有没有可能是为了贩卖器官啊?黑市上不是……”
萧百辰简直要被他的直线思维气笑,无奈地扶额:“哎哟,我的张大警官,你可真是……傻得有点可爱。
你见过哪个贩卖器官的,敢在公共停车场这种地方,用这么引人注目的方式‘取货’?还特意把尸体摆成这样?生怕警察找不到线索吗?这分明是凶手在向我们,或者向某个特定对象传递信息!”
“可……”张珂还想辩解几句。
萧百辰直接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可是什么可是!让你去做点事怎么这么多疑问?快去!把方杰和张良(第一名死者)的社会关系给我挖地三尺,找出任何可能的交集点!”
张珂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好“哦”了一声,转身小跑着离开,嘴里还小声嘟囔着:“萧队和沈科长的思维跳得也太快了,我这边还没完全理顺呢……”
龙津市公安分局法医中心,解剖室。
无影灯散发出冰冷而均匀的光线,将解剖台照得一片惨白。沈酌穿戴全套防护装备,口罩和护目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为了方便操作,他早已将玉簪取下,那头墨黑长发此刻用一个更简单的、不会妨碍工作的深色发带束在脑后,但仍有些许碎发挣脱出来,垂在他光洁的额角。
他用镊子夹起饱蘸消毒液的棉球,细致地清洁着尸体腹部伤口周围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随后拿起解剖刀,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寒芒。
他一边操作,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观摩的萧百辰阐述:“尸体的致命伤明确,是腹部的七处刺创,导致内脏破裂与大出血。
根据创口形态学特征,凶器推断为一柄单侧开刃、刀身长度约十厘米、刀尖锐利的刀具。眼球摘除的操作是在心脏停止跳动后进行的,创缘相对整齐……”
萧百辰双手环抱胸前,靠在墙边,眉头紧锁:“和上一个案子一样,现场仔细搜查过,没有找到凶器,也没有发现被摘除的眼球。看来,凶手把它们都带走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沈酌忙碌的身影上。
此刻的沈酌,与平日办公室里那个慵懒散漫的形象判若两人,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充满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
那束起的马尾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专注的神态,稳定操作的双手……萧百辰看着看着,思绪竟有些飘远:
‘这家伙,平常看着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一旦投入工作,倒是雷厉风行,像个精密的手术机器……散下头发,或者这样束着,倒是比用玉簪时少了些距离感……
还有他的眼睛,隔着护目镜也能感觉到那份清冽,像最上等的琥珀,又像蕴藏着星光的寒潭,真是……’
“萧百辰!”
一声带着明显不悦的冷喝将萧百辰从走神中惊醒。
他猛地回神,只见沈酌已经停下手上的动作,正透过护目镜冷冷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你在搞什么”的质问。
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他的额角,更显出工作的强度。
“咳咳咳——”
萧百辰尴尬地干咳几声,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刚才……想到案子的一点细节,走神了。你继续,你继续。”
沈酌深吸一口气,似乎强压下把手术刀扔过去的冲动,继续用平稳的语调说道:
“这具尸体眼球摘除的创口,与上一具尸体心脏被取出时的创口特征高度一致:创缘平整,周围组织没有明显的撕裂或过度损伤,说明凶手使用了专业的工具,并且操作冷静、熟练。
这些被取走的器官,对凶手而言必然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我推测,它们很可能被凶手保存了起来,放置在他认为安全或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比如家中,或者某个秘密据点。”
他顿了顿,补充了另一项关键发现,“另外,两名死者的血液毒化筛查初检都显示,体内含有微量的迷药成分,具体成分正在进一步分析。这解释了为何现场没有挣扎痕迹——他们在遇袭前可能已丧失了反抗能力。”
萧百辰立刻抓住这一线索,思维飞速运转:“也就是说,凶手是有预谋地控制住受害者,然后实施谋杀和器官摘取。
这些器官对他至关重要……沈酌,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这两名死者被摘除的器官,并非他们原生的,而是……移植来的?而他们移植的器官,其来源恰好与凶手有密切关联?
比如,是凶手逝去的亲人或挚爱之人?凶手因此产生了极端的报复心理,认为这些死者‘窃取’了本属于他亲人的生命延续,所以要残忍地‘收回’?”
这个推测颇为大胆,甚至有些骇人听闻。沈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吟了片刻,才谨慎地回答:
“这个假设……虽然听起来有些牵强,但在逻辑上是成立的,并且能够解释为什么凶手会选择摘取不同的、却对个体生存并非绝对必须的器官,而不是更‘值钱’的肾脏或肝脏。这更像是一种带有仪式性的‘讨还’。”
他看向萧百辰,眼神交汇间达成了共识,“我可以安排对这两名死者进行更高度敏感、更精密的组织相容性抗原检测,尝试寻找是否存在近期移植排斥反应的微观证据,或者器官并非其自身遗传物质的迹象。”
萧百辰站直身体,眼神锐利:“好!那我这边集中力量,深入调查他们近几年的医疗记录,重点排查他们是否在同一家医院、相近的时间段接受过大型器官移植手术,以及查询所有相关的器官捐献者名录。
看看能否找到那条连接凶手与受害者的、隐藏在正常社会关系之下的,由器官移植构筑的灰色链条。”
解剖室里,冰冷的空气仿佛因这个大胆的假设而微微震颤。如果推测成真,这起连环命案背后所隐藏的,将是一段更为黑暗和悲情的往事。
真相,如同被层层包裹的器官,等待着被无情地剖开。
沈酌重新拿起器械,束起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继续投入到寻找微观证据的工作中,而那根暂时被取下的玉簪,正安静地躺在旁边的器械台上,散发着温润而坚定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