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逢》云灯照江楼

12、第十一章

　　离了那灵源洞窟，李见月与云姮默然前行，两人周身都沾染了淡淡的血腥与阴寒气息。
　　云姮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掌，那里被黑色碎石割破的伤口竟已奇异般地止了血。她抬眼去看身侧的李见月，却发现师姐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那向来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些许暧昧。
　　“师姐？”云姮轻声唤道。
　　李见月倏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自觉地盯着云姮那截从道袍领口露出的白皙后颈看了许久。她迅速移开视线，吐字却不自然起来：“无事。回……回去禀明师尊要紧。”
　　只是，在她转回头时，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袖角。方才那一瞬间，她竟觉得云姮后颈那细腻的肌肤在晦暗光线下泛着如玉般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回到紫阳殿，暮色已深沉地笼罩下来。殿内夜明石散发着柔和光辉，映照着二人略显疲惫的身影。
　　紫阳真人端坐主位，目光扫过她们袍角沾染的污渍：“灵脉源头情况如何？”
　　云姮上前一步，清晰详尽地叙述洞窟内的所见。当她说到灵兽死状时，声音不免带上颤抖。却在提及黑色碎石时微微一顿，下意识地略过了自己手被割破的细节。
　　紫阳真人接过黑红色晶石碎片，凝神感知良久，面色凝重：“此物气息颇为阴邪，内含惑乱心神之力。”
　　她目光转向李见月，敏锐地察觉到她气息中的滞涩：“月儿，你灵力似有浮动？”紫阳真人担忧道。
　　李见月垂眸：“回师尊，确与那狼兽搏杀时损耗了些许灵力。”她将心头那丝异样强行压下。
　　退出主殿，两人在廊下分别。李见月走向静室，却在转身时忍不住地又望了云姮一眼。少女立在廊下的身影单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柔和。
　　三日后，修炼场上晨光熹微。
　　李见月指导云姮修炼风刃术前的打坐运息，这是炼气后期弟子必修的身法。往常她总是言简意赅，今日却格外细致。
　　“灵力运转至足少阳经时需再缓一些。”李见月与云姮并排盘坐，手指虚点在她膝侧阴谷穴。
　　她的指尖在距离云姮肌肤一寸处停下，本该就此收回，却不知为何多停留了一瞬。云姮道袍下隐约透出的体温让她心头微动，一种想要真正抚摸的冲动莫名升起。
　　“师姐？”云姮察觉到她的停顿，疑惑转头。
　　李见月倏然收手，极力稳住往常的面色：“继续。”
　　然而在接下来的修炼中，她发现自己很难从云姮身上移开视线。当云姮施展风刃术时，道袍随风拂动，勾勒出腰肢纤细的曲线；当她凝神调息时，额前碎发被薄汗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当她因一个招式不得要领而轻咬下唇时，那微微泛白的唇色竟让李见月想起初绽的玉兰。
　　这一切细微之处，在往日看来再平常不过，此刻却带着说不清的吸引力。
　　这些细微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云姮的眼睛。起初她只当是师姐近来心情较好，待人温和了些。可随着李见月注视的时间越来越长，触碰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开始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最明显的是在修炼风刃术的时候。李见月总会站在很近的位置，近到云姮能清晰闻见她身上清冽的气息。
　　有时云姮灵力运转的轨迹稍有偏差，或是手腕翻转的角度不够精准，李见月会直接伸手。那手指微凉，力道却总是稳妥而坚定。时而是掌心轻扶在她腰际，隔着衣料传来清晰的触感与一丝不容置疑的引导：“这里，绷紧。”时而是几根手指托起她的手腕，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腕间最细嫩的那处皮肤，调整着她指尖凝聚灵力的方向：“风刃之锐，在于凝一点，而非散一片。看这里。”
　　每一次触碰都短暂而克制，一触即分，仿佛真的只是为了纠正姿势。可那微凉的触感却像带着细微的电流，总是让云姮的心跳漏掉一拍，随即又更快地鼓噪起来。她脊背会不由自主地绷直，呼吸也放得极轻，生怕泄露了那一瞬间的紊乱。
　　她不敢多想，又忍不住去琢磨那触碰背后的意味，是师姐一贯的严谨认真，还是……别的什么？可她又害怕，怕一切只是自己心神不宁的错觉，怕过度的解读会玷污了这份教导。
　　直到那一次，她反复练习一个需要将风刃力量压缩到极致后再骤然释放的进阶技巧，却总是掌握不好灵力爆发前那最后一刻的稳定。李见月看了片刻，忽然上前，一步便贴近了她的后背。
　　“手腕不能松懈，耐得住灵力的汹涌才能用好风刃。”李见月的声音几乎是从她耳后传来，低而清晰。接着，云姮便感觉到李见月的手从侧面覆上了她的右手，五指分开，逐一贴合她的指缝与关节，稳稳地包裹住，引导着她做出细微的调整。这还不够，李见月的左臂竟也自然而然地环了过来，虚虚地扶在她的腰侧，形成了一个几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的姿势。
　　太近了。近得云姮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体温，能察觉到李见月垂落下来的发丝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耳廓和脖颈。那清冽的气息此刻无比浓郁地将她笼罩，而她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仿佛要撞出胸腔。李见月温热的呼吸似乎拂过了她的颈侧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像这样，稳住。”李见月还在专注地调整她的姿势，声音因靠近而显得比平日更沉。
　　云姮的脸颊无法控制地迅速烧了起来，连耳根都漫上绯色。她几乎无法思考，全部的感知都集中在了身后那个怀抱和包裹着自己的双手上。喉咙有些发干，她听见自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绵软的声音轻轻响起：
　　“师……姐……”
　　这一声轻唤，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
　　李见月仿佛骤然惊醒。那包裹着云姮的手一下子松开了，环在她腰侧的手臂也迅速撤了回去。她向后退开了一大步，瞬间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亲近的距离。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下颚的线条似乎绷紧了些，视线也微微移开，落在了旁边的石壁上，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甚至比平时更硬几分：
　　“专心修炼。”
　　然而转身离去时，李见月自己也是心绪难平。方才将云姮圈在怀中的那一刻，少女身上淡淡的莫名熟悉香气萦绕在鼻尖，柔软的发丝擦过她的下颌，那纤细的腰肢在她掌中的触感......这一切都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这种欲望来得如此突然而强烈，让她感到恐惧。她李见月修行数十载，道心坚定如铁，何时有过这般失控的时刻？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与云姮的每一次相处。修炼时的指导，阵法研习时的探讨，甚至只是简单的同行一段路，都让她心生愉悦。当云姮因她的指点而有所进益时，当云姮对她露出感激的笑容时，当云姮不经意间依赖她的帮助时......这些瞬间都会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这太不正常了。
　　李见月试图用更严苛的修炼来麻痹自己，却发现收效甚微。每当她闭目调息，云姮的身影就会浮现；每当她修炼时，就会想起指导云姮时的点滴；甚至连她最引以为傲的风刃术，都会让她联想到那日和云姮在洞窟中施展的每一招每一式。
　　这种无处不在的异样在第七日的清晨达到了顶峰。
　　那日云姮因前夜研习阵法至深夜，晨修时略显疲惫，一个简单的风刃术起步竟施展得摇摇晃晃。李见月几乎是下意识地闪身上前，伸手扶住了险些跌倒的少女。
　　“小心。”
　　云姮整个人跌入她怀中，温软的身躯与她紧密相贴。那一刻，李见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环住云姮的双臂忍不住的紧了一紧。少女惊慌抬眼时，那双总是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微微张开的唇瓣泛着水光......
　　李见月猛地松开手，连退数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
　　“今日修炼到此为止。”她几乎是仓惶地转身离去，留下云姮一人怔在原地。
　　回到洞府，李见月设下重重禁制，马上宗门大比了，必须将那些纷乱的念头彻底隔绝。可当她盘膝坐下，准备进行最重要的“灵气归纳入丹田”时，才发现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原本流畅运转的灵力此刻紊乱不堪，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情感如同找到了突破口，在她心神最松懈的时刻汹涌而出。她越是想要集中精神，云姮的身影就越是清晰；越是想要掌控灵力，那些不该有的妄念就越是强烈。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尝试将灵力运转集中至丹田处，都因心神的动摇而功亏一篑。灵力在丹田内横冲直撞，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李见月脸色惨白，额间渗出细密冷汗。她不明白，自己坚如磐石的道心，为何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出现如此不堪的破绽？而那些对云姮产生的、越来越难以控制的亲近欲望，又究竟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