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逢》云灯照江楼

22、第二十一章

　　当最后一缕霞光被青灰色的天际线吞没，云衢母女的身影，在寻金警惕而灵巧的引领下走出了神庙。
　　云姮驻足，回望那片已被隐匿的入口。她深吸一口气，阵法旗灵力如丝如缕，完美复原了母亲教导的古老障眼法。使得这片区域不仅看起来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甚至连一丝人为扰动的气息都被悄然抚平，仿佛时光在此地从未泛起过涟漪。
　　做完这一切，夜色已浓如墨染。母女二人沿着崎岖山径沉默下行，寻金跟在身侧，耳朵机警地转动着，捕捉着山林间最细微的声响。那只沉重的木匣由云姮小心抱着。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沙沙。
　　她们回到了山脚下的小院，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再将门闩仔细插好。云姮将怀中木匣轻轻放在屋内那张斑驳的木桌上。云衢一路奔波，她强撑着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身形微晃，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脸色在油灯的光线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娘！”云姮急忙上前搀扶，让母亲在凳子上坐下。
　　“无妨，只是有些乏了。”云衢摆了摆手，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但目光却异常清明。她的视线掠过桌上的木匣，最终定格在女儿写满担忧的脸上，“姮儿，你都看到了。阿姐以性命为我们换来的这条路，不好走。”
　　云姮在母亲身侧坐下，烛光映照在她年轻却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大阿母看得透彻。”云姮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蛰伏。赵家势大，任何一丝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她抬起眼，望向母亲，目光清澈而坚定，“娘，您放心。姮儿知道该怎么做。隐忍，等待时机。我不会冲动，也不会让您和大阿母的牺牲白费。”
　　云衢缓了片刻，再次打开木匣，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本《阵道源典》。“姮儿，你来看。”云衢将源典推到女儿面前，“此书所载阵道，其根基理念，与你如今在青灵仙宗所习，乃至与我过去所知世间一切流传的阵法流派，可谓泾渭分明，截然不同。”
　　她微微蹙眉，努力寻找着恰当的词汇：“现今阵法，无论宗门秘传还是世俗流传，大抵脱不开借势与构型二途。借天地之力，纳灵气于阵纹，形成固定领域，或攻或守，或困或辅。但这《阵道源典》……”她顿了顿，指尖虚点典籍，“它更像是在阐述规则，演化生灭。其阵纹非是死物，仿佛拥有自身灵性，核心在于理解万物运行的底层法则，进而构筑甚至定义属于阵法自身的规则领域。其中蕴含的意境，古老而磅礴，带着一丝……源自天地初开时的造化气息。”
　　云衢的目光紧紧锁住女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天赋卓绝，修炼此典籍于你而言不难。你当潜心研习，感悟其中奥妙。然，福兮祸之所伏。正因其独特与强大，一旦施展，其表现形态、灵力波动，必与当世阵法迥异，极易引人瞩目，继而招来探究，乃至……杀身之祸。切记，若非生死关头，或绝对隐秘之地，绝不可在外人面前，显露其中任何一门阵法！”
　　云姮屏息聆听，心中震撼于母亲对《阵道源典》的精准感知，更凛然于其后的警告。她郑重点头，双手接过这本关系着家族未来的无上秘典，感受着其中浩瀚如星海般的气息，沉声道：“女儿谨记母亲教诲。怀璧其罪，木秀风摧。”
　　见女儿如此沉稳懂事，云衢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下些许。
　　这一夜，注定无眠。简陋的床榻上，母女二人各自辗转。云衢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阿姐信中的字。云姮则抚摸着枕边的《阵道源典》，心潮澎湃，有得窥无上大道的兴奋，更有对前路漫漫、如履薄冰的未知感。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残月尚挂檐角。云姮已悄然起身，开始收拾行装。今日是她返回青灵仙宗的日子。因母亲“旧疾复发”告假两日。她初入内门，根基未稳，又被分配参与核心阵法的辅助维护与建设，这是极重要的宗门任务，亦是她能合法接触高阶阵法、提升明面实力的关键机会，容不得半分懈怠。
　　她将几件浆洗干净的白色袍服和一些日常用度仔细收入储物袋。随后，她取出一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是整整一千枚灵气盎然的灵币，这是她宗门大比是夺取第一名的奖赏。
　　“娘，这个您务必收好。”云姮将布袋塞到母亲手中，语气柔和却坚定，“内门弟子月例丰厚，足够女儿修炼用度。您身体需要长期温养，日常开销不小，家中用度也需维持。”
　　云衢看着女儿，知她孝心，也明了她此举是为了让自己生活宽裕些，少些劳碌。她没有推辞，默默接过，只轻声嘱咐：“宗门之内，人心复杂，凡事多思量，护己周全为上。”
　　“女儿明白。”云姮应道，自己只将那枚关乎道途的筑基丹，小心贴身藏好。
　　“知道你惦记着那几位对你有恩的师姐和长老。”云衢一边忙碌着，一边轻声说道“一共做了三份。”云衢将滚烫的汤小心盛入碗中，鸭血鲜嫩，粉丝透亮，再撒上翠绿的葱花，令人食指大动。“谢谢娘。”她走上前，接过母亲递来的、用厚布包裹好的多层食盒，触手温润，沉甸甸的。
　　天色微明，母女二人对坐于院中石桌旁，就着初露的晨光，安静地吃着这份离别的早餐。寻金安静地趴在桌脚，享受着云衢特意为它准备的一份没有调料的鸭肉。
　　吃完后，云姮再次检查行囊。她运转灵力，在那本《阵道源典》上施加了隐匿术法，确保其气息与形态完全内敛，如同凡物，这才将其妥善地收在储物袋最底层，与其他几本她在宗门兑换的普通阵法笔记混杂一处，不留丝毫破绽。
　　“娘，我走了。您多保重，若有急事，定要让寻金来寻我。”云姮背起行囊，提起食盒，在院门前与母亲道别。
　　“去吧，一切小心。”云衢站在门口，晨风吹动她素色的衣袂，身形单薄，目光却坚韧。
　　云姮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和小院，转身，步伐沉稳地踏上了通往青灵仙宗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