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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想去找你,现在可以吗 ...

  •   林江是在腊月二十三那天傍晚回到郑州的。从龙嘉飞来的南航客机缓缓滑入新郑机场的跑道时,舷窗外的天色已经暗透,机场外的白炽灯洒下冷得发僵的光,把高架两旁堆积的残雪照得泛着青蓝色的冷光,像一块块冻硬的玻璃碴。
      他拖着那个半旧的黑色行李箱走出国内到达口,拉杆在地面上摩擦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混在人群的喧闹里,显得格外突兀。
      远远地,他就看见父亲林建国站在“接站”的红色牌子下面。父亲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领口和袖口沾着一层薄薄的灰色尘土——那是工地上特有的、混着水泥和沙子的灰,林江从小看到大,闭着眼睛都能闻出那股味道。
      父亲的头发比上次视频时又白了些,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很显眼,他手里夹着一支烟,烟蒂已经积了很长一截灰,却没怎么抽,只是任由烟雾在冷风中慢慢散开。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司机来接你。”林建国看到他,连忙掐灭烟,把烟蒂踩在脚下,快步走过来接过行李箱。
      他的手指粗糙得像砂纸,指关节因为常年握钢筋、拿图纸而显得格外突出,碰到林江手腕时,硌得林江一阵发疼。
      林江摇摇头,把脖子上的围巾又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不用麻烦,坐地铁挺方便的。”
      他没说其实是想避开家里安排的那辆黑色轿车——每次坐那辆车,父亲总会一路说公司的事,说“哪个项目又赚了多少钱”“哪个老板值得认识”,那些话像苍蝇似的围着他转,转得他心烦。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热空气裹着父亲身上的烟味和尘土味,让林江有点闷。
      林建国果然又开始说公司的事,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翻着副驾驶座上的文件夹:“年后要开工的那个‘锦绣城’小区,图纸昨天刚批下来,你下学期要是没课,就去工地跟着王工学学,多认识点人总没错。王工在建筑行业干了三十年,人脉广,以后你接我的班,少不了要靠他。”
      林江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那些路灯的光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模糊的光斑,像被拉长的泪痕。他没怎么听父亲说话,心思早就飘到了几千公里外的海东——德吉卓玛昨天发消息说,她老家在民和县的一个藏族村子里,离西宁不远,冬天的时候,站在村口就能看到拉脊山口的雪,雪落在山头上,像给山戴了顶白帽子。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德吉卓玛发来的消息。
      林江连忙掏出来看,屏幕上跳出一张照片:德吉卓玛站在自家院子里,手里举着一个刚炸好的油饼,油饼金黄酥脆,表面还撒着一层绿色的粉末。
      她配了段文字:“我今天帮妈妈炸了油饼,青海的油饼要放香豆粉,吃起来有股清香味,你下次来,我让妈妈给你做,让你吃个够。”后面跟着一个笑脸表情,那个笑脸圆圆的,像颗小小的太阳,一下子把林江心里的闷气压下去了一点。
      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很久,删了又改,最后只回了一句“好啊,等我有空”。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又觉得这话太敷衍,想撤回重写,却被林建国的话打断:“对了,你张叔家的儿子下周结婚,你跟我一起去。他儿子在中建上班,搞工程管理的,你们年轻人能聊得来,以后说不定能互相帮衬。”
      林江把手机揣回口袋,喉咙里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父亲是为他好——从他高考结束,父亲非要让他选工商管理专业那天起,林江就知道,父亲已经把“接班”两个字刻在了他的人生里。可他不想接那个整天围着钢筋水泥转的班,他想跟德吉卓玛一起在村口看雪山,想跟她一起去集市买牦牛肉干,想跟她一起坐在暖炉边听她讲藏族的故事——那些念头像野草似的在心里疯长,却被“现实”两个字死死压着,连冒头的机会都没有。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祖父林振山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着重播的豫剧《花木兰》,声音开得很大。祖父手里攥着一个搪瓷茶杯,杯身上印着“郑州拖拉机厂”的红色字样,杯口已经有些磨损,是祖父年轻时在拖拉机厂上班时发的,算起来有四十多年了。
      听到开门声,祖父慢慢抬起头,他的眼睛因为白内障已经有些浑浊,看东西要凑得很近,却还是精准地看向林江:“回来了?在东北没冻着吧?我看新闻说,东北那边零下二十多度呢。”
      林江走过去,把带回来的东北红肠递给他——那是他在人民大街上买的,特意挑了包装最精致的两袋。
      “没冻着,学校有暖气,宿舍里可暖和了。”
      他在祖父旁边坐下,帮祖父把茶杯里的水续满,“您身体怎么样?上次视频说您有点咳嗽,好了吗?”
      祖父笑了笑,把红肠放在茶几上,茶几上还放着一盘没吃完的炒花生,壳子堆了一小堆。
      “老样子,不碍事。就是你爸,整天瞎忙,昨天还跟我吵,说要把老房子卖了换写字楼。”
      祖父说起老房子,语气里满是不舍,“那房子是我跟你奶奶一起盖的,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还是你奶奶怀你爸的时候种的,夏天能遮满半个院子,你小时候还在树下爬过呢。”
      林江没接话。他知道祖父舍不得老房子,更舍不得的是跟祖母有关的回忆。可林建国觉得老房子地段不好,不如卖了换钱投资,父子俩为此吵了好几次,每次都不欢而散。
      林江坐在祖父旁边,看着电视里穿着戏服的演员唱得热闹,耳朵里却全是父亲在书房打电话的声音——“那个材料供应商必须下周把货送到,不然耽误了工期,损失谁承担?”
      “王工,你跟工地的工人说,春节前把那栋楼的框架搭完,加班费我双倍给,让他们加把劲。”父亲的声音很大,隔着门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林江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的房间还是老样子,书桌上摆着高中时踢足球得的奖杯,墙上贴着几张足球明星的海报,只是海报的边角已经有些卷了。
      他打开手机,翻出德吉卓玛白天发的照片,放大了看:德吉卓玛站在民和县的一条巷子里,身后是挂着红灯笼的土坯房,灯笼的红映在她脸上,把她的脸颊衬得红红的。她手里举着一串冰糖葫芦,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嘴角还沾着一点糖霜。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这条巷子下雪的时候特别好看,雪会落在灯笼上,像裹了层糖霜,甜滋滋的。”
      林江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德吉卓玛的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去海东,去找她。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现实浇了一盆冷水。
      他打开手机日历,腊月二十三,离春节只有七天。父亲肯定不会让他这个时候出门,更何况是去几千公里外的青海;祖父的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还有张叔家的婚礼,父亲已经跟人家说好了要带他去……这些事像一条条粗粗的绳子,把他捆得死死的,连动一下都觉得费劲。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在枕头旁边,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全是拉脊山口的雪、德吉卓玛的笑脸,还有她说话时带着点藏语尾音的普通话。
      第二天早上,林江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电话是他高中同学赵磊打来的,赵磊跟他一样,也是郑州人,现在在河南大学读计算机专业,两人高中时一起踢过足球,是最好的朋友。
      “江子,醒了没?下午出来聚聚啊,咱几个高中同学都在,就差你了。”赵磊的声音很大,背景里还能听到麻将牌碰撞的“哗啦”声,“地点还在老地方‘老郑州烩面’,下午三点,你可别迟到。”
      林江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
      他坐起来,靠在床头,声音还有点沙哑:“下午可能不行,我爸让我去公司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你爸那公司还需要你一个大学生帮忙?”赵磊在电话里笑了起来,“别跟我扯这些,你是不是又被你爸管着了?江子,我跟你说,你别总听你爸的,你有自己的想法,干嘛非要按他的路走?咱高中时不是说好,以后要一起去踢业余联赛吗?你现在倒好,整天围着你爸的公司转。”
      林江沉默了。赵磊说得对,他有自己的想法,可他又不能不听父亲的话。他想起高中时,他和赵磊还有几个同学,每天放学都去操场踢足球,直到天黑才回家。那时候,他最大的梦想是考上体育大学,当一名足球教练。
      可父亲说“踢足球没前途”,非要让他选工商管理,他反抗了很久,最后还是妥协了。
      “我知道了,我尽量过去。”林江挂了电话,心里更乱了。
      他起身穿衣服,走出房间时,看见父亲正在客厅里跟一个陌生男人说话。那个男人穿着西装,手里拿着一叠图纸,嘴里不停地说着“工期”“预算”“混凝土标号”,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林建国看到他,朝他挥了挥手:“林江,过来跟李总打个招呼。李总是咱们公司的合作伙伴,手里有好几个大项目,以后你跟他多学学,少走点弯路。”
      林江走过去,勉强笑了笑:“李叔叔好。”
      李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睛里带着审视的光,然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林长得真精神,跟你爸年轻时一样,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料。以后跟着你爸好好干,肯定有出息。”
      林建国听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拍了拍李总的手:“李总过奖了,这孩子还小,不懂事,以后还要靠您多指点。”
      林江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难受。他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父亲操控着,连笑都要按照父亲的意愿来。
      他转身想去卫生间,却被父亲叫住:“你去哪?等会儿跟我去公司,帮我整理一下项目资料。”
      “爸,我下午同学聚会,想去看看。”林江停下脚步,小声说。
      “同学聚会?有什么好去的?一群小孩子瞎玩,能玩出什么名堂?”林建国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不满,“下午跟我去公司,整理资料比什么都重要。你张叔家的婚礼下周就要到了,到时候还要跟他儿子打交道,现在多学点东西,到时候才不会丢人。”
      林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跟父亲争论没用,父亲永远都不会理解他的想法。
      中午吃饭的时候,祖父突然说:“下午我想去老房子看看,你陪我去吧。你爸忙着公司的事,我不指望他。”
      祖父放下筷子,眼神里带着恳求。
      林建国皱了皱眉:“老房子有什么好看的?都快塌了,到处都是灰尘,去了也是白去。要去我让司机送你去,林江下午还要去公司帮忙。”
      “我不用司机帮忙,我自己去就行。”祖父的语气有点强硬,这是林江很少见的。
      祖父平时很温和,不管父亲说什么,他都很少反驳,这次却为了老房子跟父亲争执。
      林江连忙说:“爸,我下午没事,我陪爷爷去老房子。资料的事,我晚上回来整理也行。”
      林建国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祖父,最后叹了口气:“随便你们吧,注意安全。”
      下午一点,林江陪着祖父去了老房子。老房子在郑州的老城区,离他们现在住的小区很远,需要坐两趟公交。公交上很挤,人挨着人,暖气开得很足,空气里混着汗味、零食味和小孩子的哭闹声。
      林江扶着祖父,怕他站不稳,还特意让旁边的一个年轻人给祖父让了个座。
      祖父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高楼大厦,叹了口气:“以前这里都是平房,路很窄,夏天的时候,路边全是卖西瓜的小摊。现在全盖成高楼了,路也宽了,可我却觉得陌生了。”
      林江没说话,只是拍了拍祖父的手。他知道祖父想念以前的日子,想念祖母还在的时候。祖母是在他上初中的时候走的,走的时候很突然,是心脏病发作。祖母走后,祖父就很少笑了,只有提起老房子和祖母的时候,眼睛里才会有光。
      到老房子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老房子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巷子两旁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冬天的时候,藤蔓的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藤蔓,像一条条干枯的蛇。老房子的院门是木制的,已经有些腐朽,上面的油漆掉了很多,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
      林江推开门,“吱呀”一声,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院子里的老槐树还在,树干很粗,需要两个人才能抱过来。树枝上光秃秃的,只剩下几个干枯的枝丫,在冷风中轻轻摇晃。
      祖父走到老槐树下,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树干,像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宝物。
      他的眼睛慢慢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你奶奶以前最喜欢在这棵树下织毛衣,夏天的时候,我们还在树下吃饭、乘凉。你小时候特别调皮,总喜欢爬这棵树,有一次还摔下来了,哭了半天,你奶奶哄了好久才把你哄好。”
      林江看着祖父的背影,心里也有点难受。他想起小时候,祖母经常坐在槐树下织毛衣,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祖母身上,像给她镀了层金边。祖母织的毛衣很暖和,每年冬天,他都穿着祖母织的毛衣去学校,同学们都羡慕他有个手巧的奶奶。
      就在这时,林江的手机响了,是赵磊打来的:“江子,你怎么还没来?我们都等你半天了,烩面都快凉了。”
      林江看了眼祖父,小声说:“我这边有点事,可能过不去了,你们先吃吧,下次我请你们。”
      “有事?什么事比聚会还重要?”赵磊的声音有点不高兴,“是不是你爸又让你去公司帮忙了?林江,我跟你说,你不能总这样,你得为自己活,不能什么都听你爸的。你这样活着,不累吗?”
      林江挂了电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赵磊是为他好,可他做不到不听父亲的话。他怕父亲生气,怕祖父担心,更怕自己让他们失望。
      那天晚上,林江回到家,父亲跟他说:“明天跟我去工地看看,王工在那边等着,你跟他学学怎么看图纸,怎么算工程量。这些都是以后你接班要用到的,必须学会。” 林江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搜索“郑州到海东民和县的火车”。搜索结果出来了,最快的一趟火车需要二十多个小时,从郑州到西宁,然后再转汽车去民和县。他看着屏幕上的火车时刻表,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着,心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去海东,去找德吉卓玛。
      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德吉卓玛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林江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接通了电话。
      屏幕里,德吉卓玛坐在一个暖炉旁边,暖炉里的火很旺,把她的脸映得红红的。她手里拿着一个正在编织的藏族挂毯,挂毯上已经织出了一些图案,是蓝色的天空和白色的雪山。
      “林江,你看我编的挂毯,好看吗?”她把挂毯举到镜头前,笑着说,“我打算编完送给你,上面还要织一个小小的你和我,这样你看到它,就会想起我了。”
      林江看着她的笑脸,心里突然就软了。他想起在开学前一晚,卓玛第一次跟他说话,而他声音小小的,带着点紧张;想起在足球课上,她踢进第一个球时,开心得跳起来的样子;想起她说“要不要来海东玩”时,语气里的期待。
      “好看,特别好看。”他笑着说,声音有点沙哑,“谢谢你,卓玛。”
      “你什么时候来海东啊?”德吉卓玛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一样,“我带你去看拉脊山口的雪,还带你去吃手抓羊肉、喝奶茶。我妈妈做的手抓羊肉可好吃了,煮的时候要放很多香料,煮好后肥而不腻,你肯定喜欢。”
      林江张了张嘴,想说“我可能去不了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看到她失望的表情,怕听到她难过的声音。
      “快了,等我忙完这边的事,就去找你。”他勉强笑了笑,“到时候你可别嫌我麻烦。”
      “不会的,我欢迎还来不及呢。”德吉卓玛笑得更开心了,“那我等你哦,你可不能骗我。”
      “不骗你,肯定去。”林江说完,匆匆挂了电话。他怕再聊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挂了电话后,他坐在书桌前,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滴在键盘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觉得自己很没用,连去见喜欢的人的勇气都没有,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敢说。
      第二天早上,林江跟着父亲去了工地。
      工地在郑州的郊区,到处都是钢筋、水泥和脚手架,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柴油的味道,吸一口都觉得呛得慌。工地上的工人都穿着破旧的棉袄,脸上沾着灰尘,手里拿着沉重的工具,在寒风中不停地干活。他们的耳朵和手都冻得通红,却没停下来休息,只是偶尔搓搓手,哈口气取暖。
      王工已经在工地门口等着了,他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一副老花镜,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他手里拿着一卷图纸,看到林江和林建国,连忙迎上来:“林总,您来了。小林也来了,正好,我今天给你们讲讲怎么看建筑图纸。”
      林建国拍了拍王工的肩膀:“辛苦你了,老王。你好好教他,这孩子以后还要靠你多指点。”
      王工笑着说:“放心吧,林总,我肯定好好教。”
      林江跟着王工和父亲走进工地,脚下的路坑坑洼洼的,全是泥土和石子,走起来很费劲。
      王工拿着图纸,指着不远处正在建设的楼房:“小林,你看,这栋楼是框架结构,一共十八层。你看图纸上的这些线条,粗线条是承重墙,细线条是隔墙,承重墙不能随便拆,不然会影响楼房的安全。还有这些数字,是标高,代表不同楼层的高度……”
      王工讲得很认真,林建国也在旁边时不时补充几句,可林江一点都没听进去。他看着工地上忙碌的工人,看着那些冰冷的钢筋和水泥,突然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也会像他们一样,被困在这个工地上,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的工作,没有梦想,没有快乐,只有永远都忙不完的项目和算不清的预算。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在工地的临时食堂里吃盒饭。盒饭很简单,一份米饭,一份炒白菜,一份红烧肉,红烧肉里没几块肉,全是土豆。林江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林建国看他没怎么吃,皱了皱眉:“怎么不吃了?是不是不合胃口?工地上条件就这样,你以后要习惯。等你接了我的班,天天都要跟这些打交道,不能太娇气。”
      林江抬起头,看着父亲,突然鼓起勇气说:“爸,我下学期不想去公司实习,我想考研。”
      林建国愣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然后皱起眉头:“考研?考什么研?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公司实习,多积累点经验,等你毕业了,直接来公司上班,接我的班,多好啊。考研有什么用?浪费时间,还浪费钱。”
      “可我不想接你的班,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林江的声音有点大,吸引了旁边几个工人的目光,“我喜欢的是体育,不是建筑,不是公司管理。我不想每天都围着项目和预算转,我想过自己的生活。”
      “做自己喜欢的事?你喜欢的事能当饭吃吗?”林建国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我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你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不用像我一样,小时候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你现在倒好,不知好歹,还想做什么自己喜欢的事!”
      “我不是不知好歹,我只是想追求自己的梦想!”林江也站了起来,眼睛红红的。
      “梦想?你的梦想能让你活下去吗?能让你以后养家糊口吗?”林建国冷笑了一声,“我告诉你,林江,别跟我提什么梦想,现实点!明天你还来工地,跟王工学看图纸,不准再提考研的事!”
      林江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出了临时食堂。他觉得心里又委屈又愤怒,却不知道该跟谁诉说。他走到工地的角落里,蹲下来,抱着膝盖,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可他一点都不在乎。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祖父打来的。林江连忙擦干眼泪,接通了电话:“爷爷,怎么了?”
      “林江,你在哪?我有点不舒服,你能回来一趟吗?”
      祖父的声音很虚弱,带着点喘息,“我刚才想给你爸打电话,他没接。”
      林江心里一紧,连忙说:“爷爷,您别急,我马上回去。您在家等着,别乱动。”
      挂了电话,他就急忙往家赶。回到家的时候,祖父已经躺在沙发上了,脸色苍白,呼吸很急促。
      林江连忙拨打了120,然后给父亲打电话,可父亲的电话还是没人接。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守在祖父身边,不停地安慰他:“爷爷,您别担心,救护车马上就到,您会没事的。”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医护人员把祖父抬上担架,林江也跟着上了救护车。在去医院的路上,祖父紧紧抓着林江的手,声音很轻:“林江,别跟你爸吵架,他也是为你好……老房子……别让你爸卖了……”
      林江点点头,眼泪掉在祖父的手上:“爷爷,我知道,您放心,我不会跟我爸吵架了,老房子也不会卖的。您一定要好好的,等您好了,我陪您去老房子看槐树。”
      到了医院,祖父被推进了急救室。林江在急救室外焦急地等待着,心里不停地祈祷祖父能平安无事。他又给父亲打了几个电话,终于接通了。
      “爸,爷爷生病了,现在在医院急救室,你快过来。”林江的声音带着哭腔。
      “生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林建国的声音也有些慌了。
      “我不知道,医生说要急救,您快过来吧。”
      挂了电话后,林江坐在急救室门口的椅子上,看着急救室门上的红灯,心里充满了恐惧。他怕祖父有事,怕失去这个最懂他的人。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父亲才赶到医院。他的衣服上还沾着工地的灰尘,头发也很乱,显然是从工地上直接过来的。
      “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他抓住林江的胳膊,急切地问。
      “还不知道,还在急救。”林江摇了摇头。林建国没说话,只是走到急救室门口,来回踱步。他的脸上满是焦虑,平时的镇定和威严都不见了。林江看着父亲的背影,突然觉得父亲也不是那么坚强,他也会害怕,也会担心。
      又过了两个小时,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色很沉重:“谁是病人家属?” 林江和林建国连忙走过去:“我是,医生,我爷爷怎么样了?”
      “病人是突发脑溢血,情况很严重。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病人年纪大了,身体机能不好,能不能挺过来,还要看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林江和林建国头上。林江的腿一下子软了,差点摔倒,幸好父亲扶住了他。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爷爷,多少钱我们都愿意花。”林建国抓住医生的手,声音带着恳求。
      “我们会尽力的,但是你们也要做好准备。病人现在需要进ICU,家属去办理一下手续吧。”医生说完,就转身走了。
      林江和林建国去办理了手续,然后在ICU外面等着。
      那天晚上,他们谁都没回家,就坐在ICU外面的椅子上。林建国抽了很多烟,烟蒂堆了一地,他很少说话,只是偶尔叹口气。林江也没说话,只是看着ICU的门,希望祖父能快点好起来。
      第二天早上,医生告诉他们,祖父的情况还是很不稳定,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林江的心一直悬着,他给德吉卓玛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家里有点事,可能暂时不能去海东了。
      德吉卓玛很快回复:“没关系,你先照顾好家里,别担心我,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后面跟着一个拥抱的表情。
      林江看着消息,心里稍微好受了点。他知道,德吉卓玛会理解他的。
      ……
      接下来的几天,林江和父亲轮流在医院照顾祖父。林建国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每天都在医院陪着祖父。他不再提公司的事,不再提让林江接班的事,只是偶尔跟林江说几句话,问问他吃饭了没有,冷不冷。
      腊月二十七那天,张叔家的婚礼到了。林建国本来想让林江去,可林江说要在医院照顾祖父,林建国就自己去了。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些喜糖,递给林江:“吃点吧,甜的,能让人心情好点。” 林江接过喜糖,剥开一颗放在嘴里,甜丝丝的,可他一点都没觉得开心。
      他看着父亲,突然觉得父亲老了很多,头发上的白发更多了,背也有点驼了。他想起以前,父亲总是很严厉,对他要求很高,可现在,他只是一个担心父亲的儿子。
      “爸,对不起,以前我总是跟你吵架。”林江小声说。
      林建国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爸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爸不拦你了。”
      林江看着父亲,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他知道,父亲是真的想通了,也是真的爱他。
      腊月二十八那天下午,祖父的情况突然恶化了。医生说,祖父的各项指标都在下降,让他们做好准备。林江和父亲守在祖父的病床边,祖父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偶尔睁开眼睛,看看他们。
      傍晚的时候,祖父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后慢慢停止了呼吸。医生检查了一下,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林江看着祖父的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想起祖父以前带他去老房子,想起祖父给他讲故事,想起祖父说“别跟你爸吵架”,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父亲坐在病床边,握着祖父的手,眼泪也掉了下来。他一直很坚强,可在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
      处理完祖父的后事,已经是腊月三十了。家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客厅里还放着祖父的遗像,遗像上的祖父笑得很慈祥。
      林江坐在沙发上,看着遗像,心里空荡荡的。晚上,林建国拿出一瓶酒,倒了两杯,递给林江一杯:“喝点吧,暖暖身子。”
      林江接过酒杯,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林建国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林江:“会抽吗?抽一支吧,能解解闷。”
      林江愣了一下,他以前从来没抽过烟,可现在,他想试试。他接过烟,林建国帮他点上。他吸了一口,烟味呛得他咳嗽起来,眼泪都出来了。可他还是继续抽着,看着烟雾在空气中慢慢散开,心里的痛苦好像减轻了一点。
      “你爷爷走之前,还跟我说,让我别逼你,让你做自己喜欢的事。”
      林建国喝了一口酒,声音有点沙哑,“以前是爸不好,总想着让你接我的班,没考虑过你的感受。你以后想考研,就去考;想去青海,就去。爸不拦你了。”
      林江看着父亲,心里很感动。他知道,父亲能说出这些话,很不容易。“爸,谢谢您。”
      “傻孩子,跟爸客气什么。”林建国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爷爷还说,老房子不能卖,留着,以后你想回去了,还有个地方去。”
      林江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林江和父亲聊了很久。他们聊祖父,聊老房子,聊林江小时候的事。林江第一次觉得,他和父亲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很多。
      大年初一早上,林江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德吉卓玛发消息:“卓玛,我爷爷走了。”
      德吉卓玛很快回复:“对不起,林江,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别太难过了,爷爷肯定希望你好好的。要是你想找人说话,我随时都在。”
      林江看着消息,心里暖暖的。他回复:“谢谢你,卓玛。我想去找你,现在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来吧,我去西宁曹家堡机场接你。”
      林江放下手机,跟父亲说:“爸,我想去青海,去找卓玛。”
      林建国点了点头:“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到了那边,给我报个平安。”
      林江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后去了老房子。他站在老槐树下,看着光秃秃的树枝,心里默默地说:“爷爷,我要去青海了,等我回来,再来看您。老房子,我会好好保护的,不会让它被卖掉。”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林江坐上了去西宁的飞机。飞机又一次在跑道滑行的时候,他看着舷窗外逐渐向后远离的树木,心里既难过又期待。难过的是祖父走了,期待的是马上就能见到德吉卓玛了。
      飞机飞了不到三个小时,在大年初二下午终于到达了西宁曹家堡。林江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远远就看见德吉卓玛站在人群中。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藏族棉袄,头上戴着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帽子,手里举着一个写着“林江”的牌子,脸上带着甜甜的笑。
      “林江!我在这里!”德吉卓玛看到他,朝他挥了挥手,声音很响亮,在喧闹的机场出站口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江快步走过去,把行李箱放在地上,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德吉卓玛的身上很暖和,带着一股淡淡的酥油香,让林江觉得很安心。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卓玛,我好想你。”
      德吉卓玛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很温柔:“我也想你,林江。别难过了,爷爷肯定希望你开心。”
      林江点了点头,擦干眼泪,看着她:“谢谢你,卓玛,谢谢你来接我。”
      “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啊。”德吉卓玛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走吧,我带你去我家,我妈妈做了好多好吃的,等着我们呢。”
      林江跟着德吉卓玛走出机场,坐上了去民和县的汽车。
      汽车行驶在公路上,窗外的风景慢慢变化着。一开始还有高楼,后来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再后来,就看到了连绵的雪山。那些雪山在阳光下泛着白色的光,像一个个巨大的冰淇淋,好看极了。
      “你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雪山吧。”德吉卓玛指着窗外的雪山,笑着说,“等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去拉脊山口,站在那里,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林江看着雪山山,心里充满了期待。他知道,这个春节,有德吉卓玛在身边,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汽车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民和县。
      德吉卓玛的家在一个藏族村子里,村子里的房子都是土坯房,屋顶上铺着红色的瓦片,院子里挂着红灯笼,充满了过年的气氛。
      德吉卓玛的妈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藏袍,头上戴着一个红色的头饰,脸上带着慈祥的笑。
      “扎西德勒!”林江讲出蹩脚的藏语。
      “林江,一路辛苦了,快进来坐。”她热情地拉着林江的手,把他领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一个暖炉,炉子里的火很旺,旁边放着几个小板凳。德吉卓玛的爸爸也在,他是个高大的藏族男人,穿着黑色的藏袍,手里拿着一个转经筒,看到林江,笑着点了点头:“来了就好,快坐。”
      德吉卓玛的妈妈端出了很多好吃的,有手抓羊肉、奶茶、油饼、糌粑,还有一些林江叫不上名字的藏族小吃。
      “林江,快吃,别客气。”她把一块最大的手抓羊肉放在林江碗里,“这是我早上刚煮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林江拿起羊肉,咬了一口,肉质鲜嫩,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料味,好吃极了。
      “阿姨,您做的羊肉真好吃,比我在郑州吃的好吃多了。”
      德吉卓玛的妈妈听了,笑得更开心了:“好吃就多吃点,不够还有。” 那天晚上,林江和德吉卓玛一家坐在暖炉边,聊着天,吃着东西,感觉很温馨。
      德吉卓玛给林江讲了很多藏族的习俗和故事,比如过年的时候要挂经幡、转经筒,祈求来年平安;比如藏族的婚礼很热闹,要跳锅庄舞、唱藏族歌曲。
      林江听得很认真,偶尔也会讲一些郑州的事,讲他和祖父的故事。
      德吉卓玛的爸爸听了,拍了拍林江的肩膀:“林江,别太难过了。人总有一天会离开的,只要你心里想着爷爷,爷爷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林江点了点头:“叔叔,我知道了,谢谢您。”
      ……
      接下来的几天,德吉卓玛带着林江去了很多地方。
      大年初三那天,他们去了拉脊山口。
      那天天气很好,天空很蓝,没有一丝云彩。拉脊山口的雪很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
      德吉卓玛拉着林江的手,站在山口上,指着远处的雪山:“林江,你看,那边就是青海湖,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湖水是蓝色的,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
      林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虽然没看到青海湖,却看到了连绵的雪山,那些雪山在阳光下泛着白色的光,好看极了。
      “真漂亮。”他忍不住感叹道。
      “是啊,这里的风景一直都这么漂亮。”德吉卓玛笑了笑,然后对着雪山大喊:“林江,别难过了!要开心起来!”
      林江看着她,心里突然就亮了。
      他也对着雪山大喊:“卓玛,谢谢你!我会开心起来的!” 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把他心里的难过和痛苦都带走了。
      大年初四那天,他们去了西宁的塔尔寺。塔尔寺是藏传佛教的圣地,建筑很宏伟,金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撒了一层金子。寺庙里有很多虔诚的信徒,他们手里拿着转经筒,嘴里默念着经文,一圈一圈地转着经廊。
      德吉卓玛带着林江去拜佛,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里默念着什么。林江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希望爷爷在天堂能过得好,希望父亲身体健康,希望他和德吉卓玛能一直这么开心。
      拜完佛后,德吉卓玛拉着林江去看酥油花。酥油花是用酥油做的,颜色鲜艳,造型精美,有佛像、花草、人物,每一个都栩栩如生。
      “酥油花很难做,要在很冷的地方做,不然酥油会化掉。”德吉卓玛指着酥油花,小声说,“这些都是寺里的师傅们做的,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
      林江看着酥油花,心里充满了敬佩。他觉得,能做出这么精美的东西,一定需要很大的耐心和毅力。
      大年初五那天,他们去了民和县的集市。集市很热闹,到处都是人,有卖牦牛肉干的、卖藏式饰品的、卖水果的,还有卖玩具的。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味,有食物的香味、香料的香味,还有酥油的香味。
      德吉卓玛拉着林江的手,在集市上逛来逛去。她给林江买了一串冰糖葫芦,酸甜可口;给林江买了一个藏式的小挂件,上面刻着藏语“平安”两个字;还给他买了一袋牦牛肉干,让他带回河南吃。
      林江也给德吉卓玛买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围巾很软,上面绣着格桑花的图案。
      “卓玛,这条围巾送给你,冬天的时候围着,暖和。”他把围巾递给德吉卓玛。
      德吉卓玛接过围巾,开心地围在脖子上:“谢谢你,林江,我很喜欢。”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一样。
      在海东的日子里,林江每天都很开心。他和德吉卓玛一起去河边散步,看夕阳落在河面上,把河水染成金色;一起在院子里烤火,听德吉卓玛唱藏族歌曲,她的歌声很动听,像山谷里的清泉;一起去邻居家做客,邻居家的奶奶给他们端出奶茶和糌粑,还跟他们讲村里的趣事。
      林江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他想要的。简单、快乐,没有那么多的压力和烦恼,只有身边的人和美丽的风景。可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春节就要结束了。
      林江知道,他该回郑州了,还要处理祖父的后事。
      大年初七那天早上,林江跟德吉卓玛说:“卓玛,我明天要回郑州了。”
      德吉卓玛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你该回去了。你回去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难过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已经编织好的挂毯,递给林江,“这个挂毯送给你,上面有我和你,还有雪山和蓝天。你看到它,就会想起我,想起在海东的日子了。”
      林江接过挂毯,挂毯很软,上面的图案很清晰。他紧紧地把挂毯抱在怀里,声音有点沙哑:“卓玛,谢谢你。这个挂毯我会好好保存的,永远都不会弄丢。等暑假,我还来找你玩,我们一起去青海湖,一起去可可西里。”
      德吉卓玛点了点头,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好,我等那一天。你路上要注意安全,到了郑州,给我报个平安。”
      那天晚上,德吉卓玛的家人做了很多好吃的,为林江送行。吃饭的时候,德吉卓玛的爸爸举起酒杯,对林江说:“林江,谢谢你来我们家,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快乐。卓玛能认识你,是她的福气。以后你要是有空,常来海东玩,我们随时欢迎你。”
      林江也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叔叔,谢谢您的招待,我以后一定会常来的。也谢谢阿姨和卓玛,这几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能来,我们很高兴。”德吉卓玛的妈妈笑着说,给林江夹了一块羊肉。
      第二天早上,德吉卓玛送林江去西宁火车站。
      高铁开动的时候,德吉卓玛站在站台上,朝他挥了挥手:“林江,记得给我打电话!记得想我!”
      林江也朝她挥了挥手,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卓玛,我会的!没关系,我们开学就见到了,你也要好好的!”
      高铁慢慢驶离了站台,德吉卓玛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人群中。林江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心里充满了不舍。他知道,这次离开,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遇。
      回到郑州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八下午了。
      林江直接回了家,父亲正在家里整理祖父的遗物。看到林江回来,父亲笑了笑:“回来了?在青海玩得开心吗?”
      “嗯,很开心。”林江点了点头,把德吉卓玛送给他的挂毯拿出来,“爸,这是卓玛送给我的,她亲手编织的。”
      林建国看着挂毯,笑了笑:“德吉这丫头手真巧,你要好好保存。”
      林江点了点头,然后帮父亲一起整理祖父的遗物。祖父的遗物不多,有几件旧衣服、一本相册、一个搪瓷茶杯,还有一些老照片。林江看着照片上的祖父和祖母,心里又有点难过,可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他知道,祖父希望他开心,而不是一直沉浸在悲伤中。
      接下来的几天,林江一边准备开学的事情,一边帮父亲处理公司的一些小事。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抵触公司的事,而是认真地学习,认真地听父亲讲解。父亲看他这样,很开心,也越来越放心地把一些事情交给他做。
      林江也偶尔会抽支烟,每次抽烟的时候,他都会想起祖父,想起在海东的日子。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性、不懂事的少年了。祖父的离开,让他学会了珍惜,学会了理解,也学会了承担责任。
      他变得成熟了,稳重了,也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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