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攻娘娘》单钓八筒

2、竟然真的是他

　　目之所及，“趴下，双手抱头，都***给我趴下！” 粗暴的吼叫威胁与污言秽语混杂，戴着滑雪面罩、穿着连帽衫的壮硕身影像失控的野牛群般在商场里横冲直撞！

　　他们目标明确，直奔柜台里闪亮的珠宝和腕表。

　　沉重的棒球棍或撬棍狠狠砸在玻璃展柜上，刺耳的碎裂声伴随着导购和顾客们歇斯底里的哭喊尖叫。

　　这片原本流淌着金钱与香水味的天地，顷刻沦为了充斥着暴力与恐惧的混乱丛林。

　　“天啊——天啊！”

　　“救命！”

　　带累得厉开朗心脏狂跳，几乎是本能地缩回刚刚踏出的二手店门，光天化日，连这里都能丧失法律与秩序？

　　远处似乎响起了枪声，引发了新一波的恐慌浪潮。

　　厉开朗不想招惹任何麻烦，就在他准备跟着店员往店内更深处退时，眼角余光瞥见门外过道中/央，出现一个穿着精致套装的亚裔女孩，似乎被突如其来的暴力事件彻底吓懵了，呆立在原地，连手提包“啪嗒”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包很重，掉在地板上很响，有尽享“0元购”的歹徒似乎朝这个方向瞟了一眼。

　　“啊——！”女孩后知后觉的惊叫终于冲破喉咙，中文脱口而出：“救命！！！”

　　熟悉的母语求救，狠狠撞在厉开朗耳膜上，做不做懦夫？

　　他咬咬后槽牙，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猛冲出去迅速抓住女孩的胳膊，利索地将她往自己身后狭窄的柜台缝隙里一拽一藏。

　　野牛果然朝这边冲过来了。

　　“别开枪！我们不会乱动的！” 厉开朗将女孩往角落按实，双手朝上半举着，做出无害且试图沟通的姿态，挡在女孩和来人之间。

　　对面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大胆出头，动作顿了一下，透过面罩孔洞的凶狠目光扫过厉开朗，指了指他还提在手上印着大LOGO的纸袋，伸出了手，急躁地勾了勾手指头。

　　意思不言而喻，且显然没耐心多等。

　　女孩在厉开朗身后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发出小动物般压抑着泄露的啜泣。

　　真要命！厉开朗心中暗骂。

　　他怎么忘了把它收起来！这本该是“0元购”最看不上眼的零碎，但在此情此景下硬要拒绝，又无异于要命！

　　贼不走空，他决定自认倒霉，慢慢将装着书签的纸袋递了出去。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噩梦片段，“欻”，纸袋没了，野牛走了。

　　几十秒后，随着外面警笛声的隐约逼近，这群暴徒如他们来时一样突然，“乓”一声枪响，呼喝着迅速从几个店铺冲出来，混入了商场里同样惊恐着四散奔逃的人群中。

　　厉开朗紧绷的神经这边才稍稍松懈，虽然痛失书签让他钱包滴血，但好歹人没事。

　　那边手臂一沉，他扭头。

　　“呜……谢谢……真的太感谢你了……”女孩犹带着浓重哭腔，劫后余生的道谢，惊惧还带着点撒娇般的颤抖。

　　真要谢我就赔我钱啊？厉开朗呼出口浊气，算了，谁叫自己一时冲动逞英雄，“没事了，你……”他试图抽出手臂，继续说些敷衍的安慰话。

　　“Judy？”一道低沉冷静的男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厉开朗即将脱口的安慰戛然而止，这声音……不可能！！！

　　女孩听到呼唤，犹如受惊小鸟终于找到栖息巢穴，立刻松开了厉开朗，一头扑进高大男人怀里，双臂紧紧环住对方的腰，把脸深深埋在那人昂贵的羊绒大衣前襟上，哭得肩膀一耸一耸：“阳哥！你终于来了！真吓死我了……呜呜……”

　　男人轻拍着她的背，把她从自己怀里掏出来，声音沉稳：“没事了。”

　　这姿态这称呼，多年过去，在厉开朗看来，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任何混乱都无法撼动的气场，浑然天成，与生俱来，丝毫不存在匆匆寻来的慌乱。

　　同样一句“没事了”，从男人口中说出来，就带着毋庸置疑的现实分量，就是那种你可以相信他，百分百一转身就能砸出后续无数消费来替女孩“压压惊”抹平这场无妄之灾的自信。

　　“嗯嗯，你在我肯定没事的，”Judy抬起泪眼指向厉开朗，“是这个帅哥刚才保护了我。”

　　男人刚想礼节性道谢，目光抬起，锁定在厉开朗脸上。

　　眼中酿起的感激被错愕取代，只一秒，就化为毫不掩饰深不见底的——厌恶：“怎么是你？”

　　厉开朗耳膜发出轰地一声，像踢开了火炉子，火热燃烧着的木炭烫得他一颗心千疮万孔，又烫又痛。

　　怎么会这样？现实残忍剔除了梦中的稚嫩，隔了十年，仍然在厉开朗油桃色斜阳的梦里重复盘桓，站在土坡上接受“朝拜”的那张脸，现如今就站在厉开朗面前，对他一如既往皱起了眉头。

　　只这一个表情，就像险恶的保险开关，常年隔断厉开朗心中某一处的血液。今天却啪嗒一下，熔断解冻心头血，让它们全部涌向头顶，再啪嗒一下，又隔绝得干干净净，徒留下失血过多引发的一阵阵眩晕。

　　快说点什么，厉开朗，你开口。

　　可他现在嘴上千斤重，只能靠死死盯着男人羊绒大衣上精致到闪着冷光的金属纽扣，来维持最后的体面。

　　说不出话徒站着，任由脑海中土坡上光芒万丈的“小皇帝”光影，和眼前这个穿着昂贵大衣还拥抱娇美女友，气场沉稳强大的成熟男人身影，以一种极其荒谬又极具冲击力的方式，在放空中摧枯拉朽地重叠！

　　咣当一下，同时砸得他够呛。

　　是他。

　　竟然真的是他。

　　今早还在卑微梦中相见的那个人。

　　曾经榨干他小小身体里所有勇气，在尘土飞扬孩童奔跑的黄昏里，大起胆子问能不能当“皇后娘娘”的……“小皇帝”——贺航阳。

　　空气沉寂了不知多久。

　　Judy再迟钝也察觉到气氛不对，眨了眨还挂着泪珠的长睫毛，小声问：“怎么，你们认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

　　贺航阳，这个名字厉开朗闭着眼睛用左手都能写得干净利落。

　　但他说不出答案，或者说，贺航阳不会准他说出答案。

　　毕竟贺航阳唇线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下颌也收紧，完全不愿作答。

　　没事，这里不是燕市，厉开朗稳住心神，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需要融入一切的小孩了：“没事我先走了。”

　　对面，贺航阳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对他“识趣”的满意，但多看他一眼都嫌多余，注意力放回女友身上，“饿不饿？”

　　“阳哥呢，你饿不饿？”

　　又来了。

　　混合着巨大尴尬的熟悉感，卑微和自我厌弃的恶心感，在被漠视后，如同隔了十年又发作的陈年旧疾，以更猛烈的失态汹涌反扑，瞬间淹没了厉开朗的理智。

　　喉咙口泛起铁锈般的苦涩，有些小孩记忆力就是好，多年前大院角落里那些或明或暗的嘲笑，那些“小怪物”、“没人要”的窃窃私语，打破梦境与现实的隔阂，再次尖锐地回响在他耳边。

　　不，他明明都已经躲开了，这么多年他都尽力躲开了！

　　但在贺航阳面前，似乎厉开朗的一切努力总是徒劳，永远只能是怯懦的、不合群的、提出荒唐请求的“异类”。

　　快走，一团空气没必要再看这对璧人一眼。

　　厉开朗猛地低下头，近乎粗鲁地将内搭灰色卫衣的连帽用力扯起，将自己兜头罩下。

　　宽大的帽檐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所有想要翻腾而起的情绪都被粗暴地隐藏起来。

　　转身像瘟疫逃离消杀现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撞开了自动玻璃门，将自己投入喧嚣刺眼的阳光和匆忙的人流中。

　　右腿幻痛变得真实起来，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离开这里，离开也许背后还会出现的贺航阳投射过来的冰冷视线。

　　几乎是小跑起来，右腿痛到像有根生锈的针在里面迟钝地搅动运动神经，厉开朗咬着牙，强迫自己忽略痛感，只想更快地消失。

　　只是他根本没固伤看玻璃门上的温馨提醒，购物中心门前有几级宽阔的石阶，一脚下去踩空，膝盖不受控制地向前弯折了一下！

　　“呃！”短促的闷哼，身体失去平衡，厉开朗整个人向前扑倒，滚落，狼狈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台阶上。

　　心脏痛得几乎停跳，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他一张惊魂未定冷汗涔涔的侧脸，在阳光下白得透明。

　　“需要帮忙么?”这些地方总是不缺有钱有闲有善心的好心人。

　　厉开朗摇摇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我没事，谢谢。”他挣扎着站起身，甚至顾不上拍掉身上的灰尘。

　　怎么会没事呢？损失的书签，可能划走的医药费，下午被迫请假的兼职，如果决定再买瓶酒充当老卡尔的生日礼物，那么这个月的生活费将更加捉襟见肘。

　　但至少白天的课必须赶上，他不敢再多作停留，迅速拉回帽子，几乎是拖着那条不再听话的右腿往远走，繁华人世的无情洪流很快吞没了他。

　　商场知名甜点店内，桌上标价高昂的蛋糕一动没动。

　　“太可怕了……那些暴徒……幸亏刚才那个帅哥……”Judy十分精确把握自己哭的力度，睫毛膏没化开，以她自认为好看的侧脸对着贺航阳担忧道，“他……不知道他跟歹徒对峙的时候，有没有受伤？”

　　又提到厉开朗，贺航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只一下，随即恢复沉稳温和：“我看你兴致不高，先回酒店好好休息一下，下午再过来购物怎么样？”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下午我跟人谈事情，司机留给你，购物袋他会提，我们直接晚宴见，好吗？”

　　都是询问句，事实上每一句都是肯定句式。

　　他不听自己的遭遇，Judy愣了愣，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将脸在贺航阳肩头蹭了蹭，闷闷答应：“嗯。”

　　“那走吧。”

　　“啊，对了阳哥！”Judy又想起一件事。

　　“什么？”贺航阳拿起大衣，没打算停下脚步。

　　“刚才那个帅哥为了救我，东西也被暴徒抢走了！”Judy很有些遗憾，倒是完全没记起自己掉在地上的新包，“你说，我要不要买点什么，找到他，至少补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