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攻娘娘》单钓八筒

3、你跟踪我？

　　贺航阳侧过脸，眼神并没直接给到天真的Judy，而是投向窗外依旧有些混乱的商场中庭。

　　回想刚才的混乱，当年的他没有回头看过，现在也不必。

　　面上也淡漠到像是在评论临市的今日天气，管它刮台风下暴雨，是置身事外的疏离和基于自身阶层的武断判断：“我猜他应该不需要。”

　　“嗯？”Judy没明白，傻傻追问：“阳哥怎么知道？”

　　她跟贺航阳其实没那么熟，前情往事一概不知，现在更是听不懂贺航阳的言外之意。

　　他和她不过是这一年来两家大人属意促成，希望他们以多走动接触为大前提的交往。

　　Judy觉得贺航阳能干帅气带出来有模有样，比燕市其他拉垮富二代更适合投身到她的朋友圈炫耀，为了多拍几张打卡照，才跟到芝市来的。

　　简而言之，两人的关系属于交换更高层建筑式联姻的快速发展关系。

　　贺航阳心知肚明，Judy却未必被家里大人点醒，因此对接他的话总还带有几分热忱。

　　但在贺航阳眼中，这点习以为常的热忱就像大热天刚浇在地面上的沥青，刺鼻又烫人，还自以为压平自己贴紧路面是为了让路面更美观。

　　沥青有没有想过除了这条路还有别的路，也可以铺沥青？

　　他顿了顿，咽下刻薄，只是为了尽快终结这个话题，冷硬地快刀斩乱麻：“能到这儿来消费的，谁会在意那点零碎的补偿？”

　　穿好大衣，该忙的正经事还有很多，看Judy还坐在那儿找角度拍蛋糕，添了句话算是最后的耐心：“破财消灾，是人都懂这个道理，走了。”

　　听他这么肯定，Judy被说服了大半，但……总还觉得奇奇怪怪的。

　　可能是她习惯不动脑筋，父母替她拿主意准备过渡到以贺航阳的决断为主导，很快将这点疑虑抛诸脑后：“也是，那就希望他没事吧。”

　　司机已在方便停车的地方等候。

　　几步路Judy还要撒娇发嗲：“阳哥～外面好冷。”

　　大衣残留着体温披上她肩头，贺航阳歪头示意，“不冷了？那上车。”会议前留给他准备的时间本就不算充裕，现在还被耽误至此，新接手的项目要是搞砸让老头子看不起，很难说他会觉得Judy是个败家精。

　　还好Judy也只是轻轻撒个娇。

　　真正冷的另有其人。

　　被定义为“不需要补偿”、“损失无足轻重”的厉开朗，拖着伤腿站在校园穿堂刮骨寒风里，看着手机屏幕上再次缩水的银行余额，思索午饭是不是可以直接略过。

　　横竖今晚在老卡尔家能吃到像样的餐食，肚子提前预留空位也未尝不可。

　　成长的参差，残酷到泾渭分明，贺航阳看起来依旧过得很好的样子，需要他去逞什么英雄呢？只能说明他是个好人，从没变过。

　　吸了吸鼻子，强行忍住了酸意。

　　打起精神上了半天课，总算好人有好报，校医院手下留情，给他开的药和检查都被覆盖在保险里，没有让他的账单雪上加霜。

　　又态度诚恳跟人调换到次日打工班次，他惊觉这大半天几乎没认真喘过气。

　　傍晚，背着从附近酒廊采购的拿得出手的酒，踩点出现在老卡尔爬满常春藤的房子外。

　　这栋房子他只来过一两次，却很喜欢，设计浪漫中带着严谨，很符合老学术派的气质。厉开朗真心希望他也能如恩师一般心无旁骛搞学术，但，目前显然不能。

　　学费生活费各种花销反手变成五指山压着他，五指山下才是他五百年居所所在。

　　叹了口气，厉开朗停下隐隐作痛的脚步，从包里掏出那瓶酒，以常春藤为背景，聊以慰籍给自己和酒合了张影。

　　就当是圆个遥不可及的梦。

　　手机摄像头里的他，自己剃的短发像猕猴桃，搭配眉心因为睡眠不足和不顺心蹙起的凌厉线条，实在不像受邀来赴宴的宾客，倒像是揣着酒准备来给谁的脑壳开瓢的闹事者。

　　“怎么是你？”他模仿贺航阳皱眉，完全不像，镜头里的自己看起来怪模怪样的，逗得他嘴角忍不住咧开今天的第一笑。

　　总算能带着笑容去做客了。

　　晚宴氛围温馨又融洽，插满巧克力卷和金色糖牌的巨大蛋糕被推进来，气氛更是达到了高潮。

　　卡尔夫人开了厉开朗带来的香槟，配着解腻，“感谢Lee带来的佳酿！”她笑着举杯。

　　所有人都举杯感恩，吞下淡金色液体。他们是该感恩的，按照人头来算，平均每人享受到厉开朗58的生活费。

　　两两相加即可更换一组水龙头滤芯，厉开朗心痛得揪起来。

　　老卡尔同样举着一杯58，把厉开朗拉到常春藤的门廊下。

　　夜风微凉，教授的声音听起来却熨帖温暖：“Lee，有件事为师得拜托你。老友的一个短期开发项目，正在找靠谱的数据分析员。”老牌学者对学生讲话也十分有艺术感，镜片后的眼睛满是了然与关怀，小心翼翼维护爱徒的自尊心，“报酬不错的，活儿也轻松，我向他推荐了你。”

　　厉开朗：“？”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或者说，被老卡尔突然递过来的机会砸懵了。

　　老卡尔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这位得意门生一直以来都被困在怎样的捉襟见肘拮据生活里？他无意点破，只是更为清晰地重复了最关键的信息：“是能赚钱的活儿，Lee。”

　　“能赚钱” 三个字，像一道强光，穿透厉开朗今日的阴霾和疲惫，刺眼得让他有些晕眩。

　　要回血了！丰润他即将干涸的钱包！

　　几乎是他一点头，老卡尔就让他留宿家中，同老友线上敲定入职细节。

　　第二天一早，老卡尔甚至给他变出一套西装，方便他就近按照邮件指引，到BOX生物科技信息公司前台报到。

　　项目牵头人PI张原本只当卖老友一个面子，安排些基础的数据整理工作考核厉开朗，没想到厉开朗上手极快，不过一个早上，高效完成了分配的任务，甚至还就着白板上繁冗的数据难题，提出极富洞察力的化简解决思路，外加演算，连几位资深研究员都不禁侧目。

　　作为老卡尔的得意门生，狠狠在众人眼前刷了一波扎实的专业能力。

　　连PI张都被折服，当即拍板厉开朗今日正式入职，跳过试用期的薪资。

　　午休时分，初来乍到的厉开朗不好意思多花时间，匆匆在楼下餐厅啃了个三明治，喝了免费茶水。

　　门禁卡还没办好，回程只好略显尴尬地尾随同事过闸机上电梯。

　　这么多人，居然都在十二楼以下出了电梯，厉开朗看着亮不起来的十九楼按钮，默了默。

　　走廊尽头有标着“EXIT”的消防通道门，就几层楼而已，走得快些不会有人多嘴过问的，不需要为了解释而尴尬。

　　厉开朗推开消防门往上看去，应急灯逐层散发着清冷的光，还好，每一层都是联通的。

　　与外面全部覆盖银灰金属科技感的现代办公环境截然不同，这里只有水泥台阶和不锈钢扶手，到处弥漫着微尘的气息。

　　倒是跟他的住所楼下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像回家了，心里的顿挫感霎那消弭，厉开朗拖着经过一上午站立和奔波后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右腿向上走，顺便编辑信息跟兼职店老板说明情况，打算不再继续兼职。

　　两层楼后，发送消息，顿住身形，上方平台的阴影里，倚着墙站着的是不是个人？厉开朗眯了眯眼。

　　午后强烈的阳光从高处气窗猛烈地倾泻而下，刚好在那人头顶晕染出一圈模糊而耀眼的光晕。

　　要不是厉开朗信念坚定，差点以为自己提前上天了。

　　有烟味，是那人指间一点猩红，在明暗交界处忽明忽暗地闪着，丝丝缕缕的青色烟雾，在那束刺目的光柱中盘旋、扭结，然后缓缓散开。

　　“这里，这里也是禁烟区！”厉开朗争做优秀员工发出善意提醒，入职手册第一条写的就是“入门即踏入无烟办公区域，禁止吸烟。”

　　来点小火苗他的薪水谁负责？兼职店老板已经同意他辞职了。

　　听到提醒，那个身影动了一下，只是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挑衅的慢条斯理地朝下方弹了弹烟灰，灰白的碎屑飘飘悠悠地落下。

　　落到厉开朗眼前，刚端上的饭碗可不能因为一点小火灾砸碎了，那点红变得格外刺眼，厉开朗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腿也不疼了，疾步向上，手伸过去就要摘走那支烟。

　　只还有三两阶之遥，光线从上而下照来，终于掠过厉开朗眼眉，四目相对，烟气凝固了。

　　吸烟者眼中最初被打扰的不悦演化出的挑衅，在看清厉开朗面容的万分之一秒内，如同被投入火焰的碎冰块，眨眼殆尽，只剩下焚起的怒火和暴戾的警惕！

　　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或开口的机会！像是被触及了逆鳞的猛兽，眼中凶光毕露！猛地将烟蒂狠狠摁灭在扶手上，发出“滋”的一声锐响，下一秒，吸烟者已经居高临下从平台边缘一跃而下！动作迅猛，带着狠厉的劲风直扑厉开朗！

　　厉开朗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姿态，只觉眼前一黑，下一秒就狠狠砸在地上痛呼：“呃啊！”

　　头骨砸到要碎裂开来，剧痛混合着强烈的眩晕感冲垮了他的意识，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全是尖锐的嗡鸣。

　　四肢瘫在地上一时无法动弹，只能模糊地看到逆着光的高大身影如同索命的阿修罗笼罩下来，掐着他的脖子投下令他窒息的阴影。

　　“你跟踪我？”贺航阳恶狠狠的质问劈开厉开朗的耳鸣。

　　“……我，没，有。”

　　“没有？” 贺航阳从齿缝里挤出狞笑，“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在我的公司，我的专属吸烟区域？！”

　　“我的公司”？厉开朗脑子因缺氧和撞击十分混沌，昨天晚上跟老卡尔视频的人明明是PI张，如果是贺航阳，打死他也不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