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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被迫的“室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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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渊的公寓位于市中心一处安保极严、以管理和洁净度闻名的顶级高层。纯白的色调,线条冷硬利落的家具,每一样物品都待在它被设定的位置上,精确到毫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昂贵的木质香薰气味,一丝烟火气也无。
此刻,这间如同无菌实验室般的空间,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污染”。
一个沾着可疑污渍(似乎是咖啡和颜料的混合体)的行李箱,大剌剌地立在光可鉴人的玄关大理石地面上。几件风格迥异、材质各异的衣物(其中一件似乎还是手织的、带着复杂纹理的粗线毛衣)随意搭在客厅那张价值不菲的纯白沙发扶手上。而“污染源”本人——苏夜,正站在客厅中央,眉头紧锁地打量着这个过于“干净”到令他窒息的环境,手里还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刻刀,指尖残留着没洗干净的黏土。
沈墨渊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脸色比身上的白衬衫还要白上几分,额角青筋微跳。他手里捏着一块消毒湿巾,已经快被无意识的力量攥得变形。他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从那个行李箱,扫到沙发扶手上的衣物,再落到苏夜手中那把他绝对无法容忍出现在生活区域的“凶器”,最后定格在苏夜鞋底——那里似乎沾着一点从外面带进来的、细微的尘土。
“解释。”沈墨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刚从冰柜里取出。
苏夜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晃了晃手里的刻刀:“解释什么?如你所见,我被房东‘扫地出门’了,因为‘不可控的艺术创作对房屋结构造成潜在威胁’。”他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拜你那好兄弟谢时雨留下的那堆麻烦资产所赐,我暂时回不去意大利,助理找的房子都不满意。你的好助理,听说你是谢时雨唯一的朋友,又‘刚好’有空房间,就‘热情’地提供了这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他特意加重了“唯一的朋友” “刚好” “热情”“完美”这几个词。
沈墨渊闭了闭眼,试图用强大的意志力压下太阳穴突突的跳动。他想起助理昨天小心翼翼的报告,提到苏夜在找临时住处遇到困难,又提及谢律师生前似乎有些未了事宜可能需要苏夜配合……他当时只漠然地点了点头,没料到“困难”会以这种灾难性的方式直接空降到他的领地。
“我这里不是收容所。”沈墨渊睁开眼,目光如刃,“给你一个小时,带着你的……东西,离开。”
“离开?”苏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走近一步,立刻看到沈墨渊条件反射般后退了半步,眉头皱得更紧。苏夜心中那股恶意的叛逆更盛,他故意又往前蹭了半步,几乎能闻到沈墨渊身上那股冷冽的、消毒水混合着高级雪松的、令人不悦的“洁净”气息。
“沈大检察官,助理先生可是说了,您这房子大,空着也是空着,而且安保一流,最适合我这种‘需要保护的、重要的关联人士’暂住。”他学着助理那种恭敬又带着点无奈的语调,眼神却挑衅地看着沈墨渊,“怎么,谢时雨一走,你对他留下的‘麻烦’就这么没耐心?还是说,你这漂亮的玻璃房子,怕被我这点‘尘埃’弄脏?”
“激将法对我没用。”沈墨渊的声音已经结冰,“我的私人空间,不容侵犯。尤其是,”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行李箱和刻刀,“以这种……毫无秩序和卫生可言的方式。”
“秩序?卫生?”苏夜嗤笑一声,他忽然举起手中的刻刀,刀尖在室内冷白的灯光下闪过一点寒芒,成功看到沈墨渊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沈墨渊,你的世界除了这些苍白的词,还有什么?哦,对了,还有法律条文。”他放下刻刀,却用沾着黏土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旁边光洁的白色墙面,留下一个淡淡的指印。
“你看,这才是活着的痕迹。不像你这里,像个高级殡仪馆。”
那个指印,在纯白的墙面上,刺眼得如同一个宣言,一个挑衅,一个对沈墨渊所有规则的粗暴践踏。
沈墨渊的呼吸一滞,盯着那个指印,仿佛它是什么致命的病毒。他捏着湿巾的手指收紧,指关节泛出青白色。一种强烈的、想要立刻将眼前一切“污染源”清除出去的冲动,几乎压倒了他的理性。
但他终究是沈墨渊。是那个能在最混乱的案发现场保持头脑清醒的检察官。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苏夜那张写满桀骜和不耐烦的脸。
“楼上,最东面的客房。”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在你找到新住处之前,仅限居住。未经允许,不得踏入主卧、书房及客厅主要区域。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客房和连接客房的卫生间。”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刺向苏夜:“保持你所在区域的‘基本’洁净。如果让我发现任何——我是说任何——超出我容忍范围的不洁或混乱,我会立刻请你离开,不管你是不是什么‘重要的关联人士’。明白?”
苏夜挑了挑眉,对于沈墨渊的妥协(尽管充满了屈辱的条款)似乎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我就知道你没办法”的恶劣得意。
“哦?沈检察官的‘容忍范围’是多少?PM2.5低于10?细菌总数零容忍?”他故意曲解。
沈墨渊不再理会他的挑衅,转身走向书房,背影僵硬:“你的行李,自己处理。一小时后,我不想再在公共区域看到任何不属于这里的东西。还有——”他在书房门口停住,没有回头,声音冷硬,“那把刀,以及其他任何可能造成‘物理污染’或‘安全隐患’的工具,不许出现在客房之外。”
说完,他迅速打开书房门,闪身进去,重重关上门,仿佛多在外面停留一秒都会中毒。
苏夜看着那扇紧闭的、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的黏土和墙上的那个指印,忽然觉得,住在这里,也许没那么糟糕。
至少,给这座冰冷完美的“冰棺”里,添点堵,会是他未来一段时间里,最大的乐趣。
他吹了声口哨,拖着那个脏兮兮的行李箱,拎着那件粗线毛衣,大摇大摆地朝着楼上最东面的客房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公寓里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沈墨渊那根名为“秩序”的神经上。
被迫的“同居”生活,就这样在无声的硝烟和极致的相互嫌弃中,荒诞地拉开了序幕。欢喜没有,冤家,倒是货真价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