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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无菌区的沦陷 ...

  •   沈墨渊站在苏夜公寓的“灾难现场”中央,感觉自己的神经正在一根根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行李箱立在脚边,像一座孤岛,即将被这片混沌的海洋吞没。他闭了闭眼,试图调用强大的意志力,将眼前的一切屏蔽,但这显然徒劳无功。那些无序的线条、刺鼻的气味、触目惊心的污渍,如同最顶级的刑讯,折磨着他每一个追求洁净与秩序的细胞。

      他不可能在这里入睡。甚至不可能在这里正常呼吸超过十分钟。

      但离开……深夜的佛罗伦萨街头,并非理想选择,更何况明早还有重要安排。

      一个荒谬却又极其符合他行为模式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尽管这光点本身也带着强迫症的阴影),浮现出来——打扫。

      不是简单的整理,是彻底的、外科手术式的清洁与归位。将这混沌还原为至少可以忍受的、暂时性的“无菌区”。

      这个决定一旦做出,沈墨渊的眼神立刻变了。从最初的震惊、厌恶、无措,转变为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决心。他不再是误入蛮荒的文明访客,而是一名即将投入战场的清道夫,对手是这片无边无际的“混乱”。

      他首先行动起来的,是脱掉那身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小心地折叠好,放在门口唯一一块看起来相对干净(也只是相对)的小凳子上。接着,他挽起衬衫袖子至肘部,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谢天谢地,它一直在他手边),取出了常备的消毒湿巾、一次性手套,甚至还有一小瓶旅行装的强力表面清洁剂。

      战斗开始。

      他没有贸然深入主战场(那张巨型工作台),而是先从门厅和相对空旷的起居区域边缘入手。他戴上手套,动作精准而高效。空酒瓶被分类(玻璃制品)放入一个临时找来的纸箱;散落的画纸被大致拢齐,卷起,用绳子捆好立在墙角;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和石膏头像,被他用审视证物般的目光评估后,尽可能地归拢到角落,排列出了一种勉强算得上整齐的阵型——至少,它们不再挡路了。

      肥猫对于这个突然开始移动它“领地”内物品的两脚兽产生了兴趣,亦步亦趋地跟着,偶尔蹭一下他的裤腿。沈墨渊身体僵硬了一瞬,极力克制着将它也一并“清理”出去的冲动。

      清理地面是最艰巨的任务之一。他找不到吸尘器(或许根本没有),只能先用一个硬毛刷子大致扫除大块碎屑和粉尘。灰尘飞扬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形成一道道灰蒙蒙的帷幕。沈墨渊屏住呼吸,眉头拧得死紧,但动作未停。扫过的地方,露出了陶砖原本暗红的色泽,虽然依旧斑驳,但至少不再是混沌一片。

      接着,他盯上了那张噩梦般的工作台。这无疑是需要攻坚的核心堡垒。他先清理了那些明显的“生化危害”——发霉的咖啡杯、腐烂的食物残渣,用厚纸巾包裹着,迅速丢弃。然后是散落的工具。雕刻刀、凿子、锤子……他并不了解它们的用途和重要性,只能根据形状和大小,大致分类,在台面一角清理出一小块区域,将它们整齐地码放好,尖锐的刀口一律朝内。

      颜料管、调色板、沾染了各色油彩的抹布……这些东西让他尤为头痛。他无法判断哪些是“正在使用”,哪些是“废弃”。最终,他找来几个相对干净的塑料盒,将同类物品分别放入,并在盒盖上用找到的马克笔做了极其简略的标记(如“颜料-管状”、“工具-手持”)。

      墙上的“草稿森林”他暂时无力处理,那工程量太浩大,且可能涉及苏夜的工作机密。他只是将那些已经完全脱落、飘落在地上的纸张捡起来,叠放在一起。

      时间在无声而激烈的“战斗”中流逝。沈墨渊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衬衫后背也被汗水浸湿了一小块。一次性手套换了两副。清洁剂用掉了大半瓶。但他浑然不觉疲惫,一种奇异的、类似于解决掉复杂案件关键难点般的专注感支撑着他。

      大约三个小时后,公寓的景象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改观”。虽然距离沈墨渊心目中的“洁净”标准依然遥不可及,但至少,主要的行走路径畅通了,工作台露出了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原木台面,大部分令人不快的异味源头被清除,地面上大块的垃圾和厚积的浮尘不见了。

      空气中依然飘散着松节油和灰尘的味道,但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沈墨渊终于停下手,摘下第三副已经磨损的手套。他环顾四周,这片曾经如同战后废墟般的空间,此刻虽然依旧充满了艺术家的“混乱”痕迹,但至少有了基本的秩序框架,可以被他的理智勉强“识别”和“接受”了。

      他找到了应该是卧室的房间(里面同样一言难尽,但至少有一张床),用湿巾反复擦拭了床头柜和显然很久没换过的床单表面(他决定和衣而卧)。然后,他回到主厅,在清理出来的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板上,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取出自带的旅行床单和薄毯,以及一套密封包装的睡衣。

      当他终于洗漱完毕(用的是自己带的旅行装洗漱用品,并对苏夜那布满水垢和不明渍迹的浴室进行了最大限度的视而不见),躺在那张陌生的、气味复杂的床上时,已是凌晨。

      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因为刚才那场高强度的“清洁战役”而有些奇异的亢奋。月光透过肮脏的窗户,在被清理过的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沈墨渊睁着眼,听着远处佛罗伦萨夜间的隐约声响,和近处那只猫偶尔的咕噜声。

      他想起了苏夜在国内时,对他那“无菌实验室”的种种挑衅和嘲讽。如今,他踏入了苏夜的“混沌本源”,并以一种近乎暴政的方式,强行将“秩序”的烙印打了上去。

      这算是一种报复吗?还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无法相容的证明?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当明天苏夜回到这里,看到这片被“改造”过的领地时,反应一定……非常精彩。

      这个念头,竟然让他紧绷了一夜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他模糊地想:或许,极致的秩序与极致的混乱之间,并非只有对抗。还有一种更为复杂的、相互侵蚀又相互定义的……纠缠。

      而他和苏夜,无疑正身处这种纠缠的最中心。佛罗伦萨的这一夜,只是一个更漫长战役的,意外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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